陽光。
關濤醒來。
床頭擺著一套巴金的《家》、《春》和《秋》。
整套“激流三部曲”買回來隻翻了不到五頁，擺這種書在床頭，治療失眠比任何靈丹妙藥更奏效。另外，還有一部同樣封塵的《唐詩三百首》。
最沒有灰塵沾染的卻是《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和《坑人騙敵心理學》，以及一堆以籃球巨星當封麵人物的雜誌。
這是關濤自己的睡房。
關濤彷彿看到一幀模模糊糊的影像，昏迷不醒的時候，有雙手承托著他的軀體，背著他在滂沱大雨下行走。
那雙手很強壯，強而有力⋯⋯
側目一看，輪椅在床邊，抹得淨白晶亮。
關濤爬過去，雙手扶柄，坐上輪椅。
對麵的房門微開，關濤透過門縫窺視裏麵，隻見哥哥關烈對著全身鏡，把玩手上的籃球，隨意往左邊一揮，發出一球。
忽聽關烈道：“鬼鬼祟祟幹什麼？進來吧。”
關濤怔了怔，然後打開房門，隻見左方的牆壁掛著三個軟墊，高低位置各不同。
關烈背對著他道：“我幫你換過上衣，但我建議你還是洗個澡比較好。感覺好些了嗎？”
關濤感激道：“皮外傷罷了⋯⋯謝謝⋯⋯”
關烈又道：“我問的是你心裏的感受⋯⋯”
關濤大怔道：“你⋯⋯早就知道她和樊老師的事？”
鏡中的關烈雙眼空洞，避而不答，反問道：“知道對離棄自己的人最大報複是什麼嗎？”
關濤怔了怔，道：“是什麼？”
關烈終於轉身，雙目綻放神采，答道：“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好！別人離棄你，理由再簡單不過，十之八九是瞧不起你。人受到挫折，一蹶不振是正常的反應，即使是過去的我也曾想要放棄自己⋯⋯覺得自己變軟弱了，覺得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做到以前做得到的事，於是耿耿於懷，老是將現在的自己和過去比較⋯⋯”
頓了頓，關烈大聲道：“為什麼今天的我就不能打倒昨天的我？隻要有勇氣麵對未來，過去對你來說就連個屁也不是！我要告訴世人，我不僅要重奪過去的一切，而且更要超越過去的自己！”
這番話深深打動關濤。
──沒錯，我根本沒做錯，受命運折磨的人不該是我，我不必感到自卑！
時針指著“８”，窗外陽光充沛，是雨過天晴後的早上。
關烈換上籃球鞋，說：“我要外出。麻煩你替我轉告爸媽，我今晚不回來吃飯。”
哥哥走了。
大白天，家裏隻剩下關濤一個。
關濤翻開舊相簿，首頁的一張大照片有五個大男孩在笑，五隻手共同捧起一個大獎杯。那是兩年前參加某地區三人籃球賽奪魁時拍攝的。
銀筆在相片上塗寫了一行可愛的字：“☆古有臥龍諸葛亮，我們有臥鯨關濤☆”字是陶穎虹寫的。
她當時作了五本相簿，送給“妙寺五獸”的五個人，留作紀念。
霎時，關濤腦中冒起昨晚偷聽到的對話，記得中間陶穎虹約略提到的事情，覺得耐人尋味，不得不想：“她說有秘密瞞著我，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
中午，關濤草草吃了泡麵，之後嚐試做複健，試著扶牆壁行走，跌下地，翻過身，再來一次，直到累得滿頭大汗。
經過半天的努力，已逐漸克服心理的障礙，開始感覺到雙腿的脈搏。
門鈴響了。
關濤抹幹臉上的汗，靠著沙發的扶手，坐上輪椅去開門。
正以為是老哥回來，看到的人卻是陶穎虹。
她垂著頭，沒有進來，就站在門檻外麵。
“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