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娜回複知覺,整個人半躺在幹巴巴的枯葉上,心跳得非常厲害。
她不是來尋死的,但她真的覺得很痛苦,第一次有這種覺得做人很痛苦的感覺。
縱使現在是零下幾度,她卻覺得冷的不是風也不是雪,而是殘酷的命運。
如果她剛才再跌落幾公尺,就會撞上前麵山岩的突出位置,腸穿肚爛、殘廢毀容、頭破血濺⋯⋯種種意外死神都會讓她挑選一樣。
不幸中的大幸,有個人捉住了她的臂腋,緩減了她下落之勢。
這隻手很溫暖,羅娜仰望上麵,竟然看到繼嗣咬著牙關的臉,看到了他那雙混沌但關切地凝望著她的眼睛。
是的,他是真心關心她的。
羅娜心想:“他竟然跟著我衝下來?我和他隻不過是萍水相逢,他為什麼要為我這麼做?”她心中一酸,便伏在繼嗣的肩膀上,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附近一對在偷情的野兔聽到這種女鬼似的悲泣聲,嚇得竄入樹叢。
繼嗣等她哭夠了,才說:“好了,這裏很危險,我們想辦法上去吧!”
他的雙眼開始習慣黑暗,視線所及之處正好是斜崖的頂點,要到上麵非得要有硬如法國麵包的鬥誌不可了。
繼嗣說走,羅娜卻扮死貓似的躺在地上,賭氣地說:“我不想走!這裏比外麵的世界還要好。”
繼嗣聽了,不禁一笑,想道:“小時候我不想上學,也是這個模樣,把自己困在廁所裏麵,哥哥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我帶到學校。”
荒山垂柳,又冷又可怕,羅娜心想我要變成一隻蝸牛,於是她蜷曲雙腿抱作一團,讓腦裏一片空白。
到底是做蝸牛舒服點,還是做人舒服點?也許每個人在失意時都會抱有這種想法。
繼嗣坐在她旁邊,道:“我陪你吧!如果你不走,我就和你在這裏、、吧!”
羅娜萬料不到繼嗣會對他講這種笑話,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知道,繼嗣真的很溫柔。
過了一會兒,羅娜懇求道:“繼嗣,你再陪我一會吧⋯⋯”
聽到他嗯了一聲,羅娜又接著說下去:“繼嗣,你也是無父無母嗎?”
他的答覆和先前一樣,又是嗯了一聲。
又隔了半晌,他好像不當一回事地說:“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否仍然在世,他們根本就不想要我。”
“為什麼?”
“我哥說過,我媽媽是因為我,所以才留在我爸身邊⋯⋯但在我未滿一歲的時候,爸爸就將她打走了,永遠不再回來,所以連她長什麼樣子我也沒有印象。”
他的命也真夠離奇,先是母親,然後是父親和哥哥,接二連三地在他的生命裏消失。
“你又不是木頭,命這麼苦,怎麼可以一點怨言都沒有?”
“我覺得苦,其他人又何嚐不是?”
“其他人?”
“世上有許多人每天都活在苦痛之中,好命的人其實很少。哥哥、瑩姊姊⋯⋯這些都是疼我的人。我還有一班朋友。知道他們疼我,我就不覺得苦了。”
“如果世上連一個疼我的人也沒有,我還應不應該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