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歡樂的氛圍中,有朵狹小的烏雲。
帝國出征的第二天,姚廣孝就不行了。
根據姚廣孝仆人的說法,其實大軍出發前一日他已經發病,但為了帝國大軍出征,他硬是抗了一日才叫人去請大夫。
朱棣大驚失色,忙叫禦醫前去查看,然而得到的消息都不怎麼好:他已經是彌留之際,偶爾迷糊,回天乏力。
朱棣親自去看望姚廣孝,他瘦得叫人心疼,過了年一直都沒上朝,隻是在家裏將養,整個人皮包骨,陷在床上,屋子裏冷冷清清。
他握著朱棣的手,道:“燕王殿下,臣此生不悔,臣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做得比朱允炆好得多,臣此生無悔。”
朱棣柔聲道:“姚師,你歇歇吧,朕能有今日,也是多虧了你。”
姚廣孝發出兩聲幹笑,“陛下自是真龍,臣不過是微末之功而已。”
兩人君君臣臣這麼多年,姚廣孝一個野和尚,位極人臣也是世間少有的異數,聊了小半個時辰,姚廣孝道:“陛下,臣想跟太子說幾句真心話。”
朱棣猶豫片刻,還是鄭重點頭:“姚師放心。”
朱棣走了,帶走了所有人,連隱藏在黑暗裏的幾個錦衣衛也跟著離開了。
朱高熾進了姚廣孝的屋子裏,屋子裏一股味道,那就是死人味兒,一般隻會出現在老年人身上。
朱高熾道:“姚師,你覺得怎麼樣?”
姚廣孝無聲笑了笑:“你到底是誰?”
朱高熾愕然:“姚師,你怎麼這麼問?我是朱高熾啊。”
“不,你不是他。他沉迷女色,貪口腹之欲,而你一點都不像他。當年王妃曾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但我糊弄過去,這麼些年,你的所作所為,愈發肯定你並不是他。
他不會有你那麼殺伐果斷,一言不合就殺人!”
朱高熾沉默了。
姚廣孝咧嘴笑了:“看來老衲猜對了,老衲已經是將死之人,還有什麼不能對老衲說的嗎?老衲自信看透世間一切,唯獨此事放心不下,殿下難道不能滿足一個將死之人的願望嗎?”
朱高熾還是不說話。
姚廣孝笑得更厲害,咳嗽起來:“你還是不放心老衲啊,殿下,觀你所為,將會在大明掀起驚濤駭浪,不過,這其中沒有皇帝的位置啊,殿下啊,你難道是想要顛覆皇權嗎?”
朱高熾眉毛微動,好家夥,真是不能小瞧古人,他自認為已經很小心,但沒想到這個老和尚竟然還是看得出。
姚廣孝忽然正色:“殿下,我自信沒人能躲過皇位的誘惑,可你並不貪戀,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他。”
姚廣孝猛烈咳嗽起來,朱高熾趕緊上前幫忙,這一陣咳嗽持續了半燭香的時間,朱高熾真怕他就這麼咳嗽過去,待他好了點,朱高熾歎息道:“大師,這是何苦呢?”
姚廣孝道:“老衲一輩子明白,不想臨死糊塗。”
朱高熾猶豫半晌。
姚廣孝低聲道:“放心吧,錦衣衛的暗探都走了,這裏隻有你我兩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朱高熾遲疑道:“我……我來自六百年後。”
姚廣孝忽然哈哈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六百年後……六百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