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筆,畫中之人的容顏一如往昔,也不知道兩年過去了,他有沒有變?
紙上的血墨已幹,衛靈綰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撫上畫中人鬢發,而後是眼睛、鼻子、還有他的唇,仿佛就像是,在觸摸真人一般。
然而到底,他隻存在於畫中。
就算畫得再像,這人也不是她的南誰。
“爹爹...你到底什麼時候,才來接芮芮啊?”
床上傳來孩子的囈語,衛靈綰瞬間回過神,她壓下眼中的酸澀,將衛芮抱在懷裏,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芮芮不要急,很快,爹爹很快就會來接芮芮了。”
從衛芮意識到,她應該有個爹爹開始,衛靈綰就一直在對她重複這句話。
說到最後,她自己甚至都要相信了。
前一晚用血過多,直到第二天中午,衛靈綰才從睡夢中清醒。
衛家人對此也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女兒(妹妹)有秘密,他們其實都知道,畢竟衛芮隻是個小孩子,有些事情在談話間總會不經意的泄露。
比如,我昨晚見到爹爹了。
衛靈綰已經將可能成真的秘密,全都告訴了家裏人,由此也就不難猜測,芮芮口中的爹爹,到底是誰了。
盡管如此,衛家人還是裝作不知道,就算第二日看到她白得幾近透明的臉色,也要強忍著假裝不知情。
這是綰的選擇,他們沒資格勸。
況且如果不是綰,他們又怎麼能活到現在,而她又怎麼會和寧王分開?
如此一來,他們就更沒有立場,去勸解她不要這麼做。
隻能竭盡全力對她好,幫她養好身體。
“綰,這是娘剛熬的燕窩,你嚐嚐?”
“謝謝娘。”
衛靈綰嚐了一口,滿足地眯起了雙眼,“真好吃!”
“好吃就行,你慢慢吃,娘給你祖母和大嫂送一碗過去。”
“好。”
放下空碗,她抬腳進了前院,正瞧見衛蘭蘭在蹲馬步,衛芮就坐在一邊的小椅子上,煞有其事地看著,時不時再指點幾句。
“蘭姨你這個姿勢不對,二舅舅的馬步不是這樣紮的。”
“蘭姨,你也太不認真了,再這樣,我要去告訴二舅舅了。”
“閉嘴!”
小姑娘佯裝生氣,狠狠地瞪了小豆丁一眼。
然而衛芮根本不怕她,朝她做了個鬼臉後,轉身就往屋裏跑。沒想到直接看到了衛靈綰。
她像是得了人撐腰似的,小步子邁得更快了,到最後直接抱住了衛靈綰的大腿。
“娘親,蘭姨欺負我!”
“二姐姐我沒有!”
衛蘭蘭慌忙反駁,可她又不敢隨便亂動,再動一次,她今天這馬步算是紮不完了,最後隻能幽怨地看著三姐姐,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你啊...”
食指刮上了小豆丁的鼻子,衛靈綰知道自己女兒,是個什麼德行。
“你就仗著蘭姨寵你。”
說著,她一把抱起衛芮,抬步朝門外走。
“蘭蘭,我帶芮芮去村子裏走一圈,娘若是問起,你和她說一聲。”
鄉下和京都不一樣,在這裏哪怕是女人,那也是家中的一份勞動力,所以不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住到這兒之後,衛靈綰出門的次數,明顯比以前要多得多,不過最近卻少了不少。
剛來的時候,村子裏的人都以為她是未婚生子,裏長幾次以敗壞風氣為由,想要將她們一家趕出去。
如果不是家裏有三個會功夫的男人,可能還真讓他們得逞了。
不過也是這個原因,使得他們家和村子的關係,不算太好。
直到後來,程楊村和隔壁村鬧了矛盾,衛峰帶著兩個兒子,將來鬧事的人打趴下,他們和村民的關係才漸漸好了起來。
與此同時,衛家人也對外聲明,女兒已經嫁過人,隻是丈夫因為一場意外,從此了無音訊。
他們為了照顧女兒,於是就將她接回了家。
盡管如此,衛芮出生後,還是被很多人明裏暗裏地說閑話。
尤其是前段時間,她們拒絕王家的提親後,這樣的閑言碎語就更多了。
“娘,那個是不是小芙蝶?”
衛靈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隻蝴蝶。
“芮芮真聰明,那就是蝴蝶。”
得了稱讚,小豆丁立刻揚起笑容,臉上的小酒窩也跟著一同浮現。
娘倆玩得正開心,可總有人不知趣,非要湊上來。
“衛三姑娘,好巧。”
“福貴,對此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寧王府的正廳上,莫辰淮坐在上位,下邊跪著福貴,他的旁邊是蘇管家。
今早王府突然來了一次徹查,最後在福貴的櫃子裏,找到了一張畫有王府地形的圖紙。
“王爺,老奴向您擔保,福貴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蘇管家突然趴伏在地,福貴是他一直看好的人。
原本打算,過幾日就將他認為義子,以後再慢慢教導他管家事宜,卻怎麼都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莫辰淮沒理蘇管家,目光直視福貴,漆黑的眼眸中盡是危險。
福貴雖然有些害怕,卻還是故作淡定答道:“回王爺,這圖紙奴才並沒有見過,也與奴才無關。”
“那它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的房裏?”
“奴才不知。”
兩次回答都是不卑不亢,雖然沒有證據,不過莫辰淮已經相信了大半。
更確切的說,他相信蘇管家看人的眼光。
福貴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不過現在,他卻不能放了他。
“王爺,福貴屋裏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韓英拎著一個大包裹,突然從門外走進來,將它放在福貴的身側後,又直接將它解開。
“這裏的所有東西,屬下都已經檢查過,除了那張圖紙,再無其的發現。”
包裹中有一卷畫,隨著包裹被解開,倒在了地上,隨後發出“啪嗒”一聲響。
莫辰淮聞聲瞧過去,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懷念,卻又瞬間將其掩藏起來。
韓英將包裹裏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擺在男人麵前,以便他再次確認一遍。
包裹漸空,很快,裏麵就隻剩下那副畫。
韓英猶豫了片刻,將其拿到莫辰淮跟前。
“王爺,這畫...要展開確認嗎?”
“不必了。”
莫辰淮偏開目光,臉色似乎變得更冷,不過還是沉著聲下令。
“韓英,你將福貴先關起來,等查明了真相,再決定怎麼處置他。”
“是。”看清來人的麵容,衛靈綰嘴角的弧度不由得降了下來,衛芮也是一臉如臨大敵的表情。
“王公子,好巧,你也出來散步啊?”
“不是巧合,衛姑娘,”
王大少上前一步,想要拉近和她的距離,一雙眼睛死死地鎖在她身上,一點都不願意錯開。
“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快有半個月了。”
衛靈綰每次帶女兒出門,散步的路線基本上都是定的,隻要留心觀察,任誰都能知道。
她不留痕跡地後退一步,拉直了嘴角的弧度,盡力壓住心中的不耐煩。
“那不知王公子在這兒等我,又有何意圖呢?”
“我...就是...那個...”
俊俏的臉瞬間被一層薄紅染透,王大少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上門求親,衛靈綰從頭到尾都沒有現身,所以他敢直言自己的心意。
可現在心上人就在跟前,就算他再大膽,直言心意的時候,還是會覺得羞怯。
“既然無事,我就先告辭了。”
有過戀愛經曆的衛靈綰,一眼就看出這人的心裏所想。
不過她可沒空,看他在那兒“支支吾吾”的糾結,到時候被人看見了,估計又是一堆閑言碎語。
抱緊懷中的女兒,她轉身就要離開。
餘光瞥見了她的動作,王少爺心中一急,直接毫無顧忌地大聲道:“三姑娘,我心悅你!”
第一句話說出口,後麵的話也就沒了阻礙,隻聽他在身後繼續說:“我希望,能娶你為妻。”
“我知道你有一任丈夫,甚至還和她有個女兒,但是這些我都不在乎。”
“隻要你願意嫁給我,我會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對芮芮好。”
話很中聽,說是甜言蜜語也不為過。
若是普通女人聽了,就算不會感動到落淚,心裏也會有所觸動。
然而衛靈綰沒有,她的心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起任何波瀾。
甚至開小差的想到,王大少這行為,要是放在京都上流的圈子裏,應該算是x騷擾吧?
鄉下人和貴族之間的差距,果然很遠。
她停下腳步,回頭轉身,發現王大少還站在原地。
他原本低落的心情,因為她的轉身,有了一絲絲起伏:“三姑娘...”
衛靈綰的目光穿過他,落在他身後的某個點,似乎在懷念著什麼,而後緩緩道:“王公子,謝謝你的喜歡,不過很抱歉,我不會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