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裏雨多,一場大雨過後,接連晴了好幾日,天氣雖熱,卻不覺得悶了。
小茹從廚房端了一碗綠豆沙給竇華容,因她月事剛結束,不能吃太寒涼的東西,小茹貼心地在裏頭加了牛奶和冰糖,解暑又好吃。
竇華容懶懶地從床上起來,道:“給安策也送一些去。”
“已經送去了,小姐不用擔心,奴婢怎麼會忘了公子呢。”小茹笑意洋洋,看著小姐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她心裏也高興。
竇華容吃了幾口綠豆冰沙,隻覺得現下的日子真是安逸,每日裏除了吃,就是睡,小茹手藝又好,竇華容吃了兩口忽然道:“小茹,你看我是不是讓你養胖了,我怎覺得我腰都粗了一圈。”
“那是小姐的錯覺,小姐好看著呢,倒是小公子,奴婢覺得好像是胖了些。”提起安策,竇華容看了看時辰,平日裏這時候安策都在院子裏練劍了,她往窗戶外看了看,今兒沒看見他人影。
安策這孩子其實沒什麼武學天賦,小時候竇子桓拿軍營裏的鐵器給他玩,他還差點嚇哭了,竇子桓便覺得他膽小,不是個練武的料,但也不知他較哪門子勁,非要學武。
他這一點倒是隨了竇華容,性子拗起來誰勸也不聽,每日都要練上一個時辰,如此長期以往,竇子桓都覺得他長進了不少。
竇華容問:“今兒安策怎麼沒練武?”
小茹往窗外看了一眼:“方才奴婢瞧著還在呢。”
屋外晴空正好,竇華容正想出去走走,便想著要不要到街上去給安策買雙鞋子,安策到了貪張的時候,鞋子過幾個月就不合腳了,但那孩子又不愛說,穿著不合腳的鞋子練武怕會磨壞了腳。
竇華容剛要出門,聽見偏門處好像有人說話,繞過灌木一瞧,安策偷偷開了半扇門,地上擺了一地的小玩意,安策蹲在地上挑,蹲在安策對麵的正是沈成濟。
幾天前,沈成濟正好碰見安策上街買東西,難得跟安策說上了話,跟他約好時常偷偷來看他。今日趁著他練武,在門外學了兩聲布穀叫,安策偷偷地把偏門打開,見到了爹爹。
沈成濟把軍營裏給安策準備的玩意全都帶了來,一一地擺在了地上,問他喜歡哪一個。安策看著一地的小玩意,小沙包,小毽子,都是他曾經想玩又沒玩過的。
他不曾去學堂讀書,都是竇子桓在家中教他,他不認識朋友,竇子桓對他管教甚嚴,家丁丫鬟也不敢讓他玩物喪誌,他每日便是讀書寫字,練武學劍。
沈成濟看著自己長大了這麼些的兒子,已隱約有了些男子的英氣,忽又覺得自己帶的這些小玩意太過幼稚,怕自己兒子見了笑話,便說:“策兒是不是已不玩這些了,是爹爹沒想周到,策兒已是個大孩子了,沒事,不喜歡就算了,你想要什麼,爹給你做新的。”
“不,我很喜歡。”策兒把這些東西一樣樣地放在自己前襟裏,“我真的很喜歡。別的小朋友都有,爹爹,現在我也有了。”
沈成濟蹲在安策身邊:“策兒為什麼以前沒有。”
“策兒要好好讀書,快點長大,不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到處玩。”安策語氣裏難免有委屈的味道,他聽見小朋友們在一塊做遊戲,心裏羨慕得要命,可他也覺得自己應該聽話懂事,不讓娘親操心。
沈成濟心酸得說不出話,他的不成熟,剝奪了一個孩子的童年,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是威風凜凜的沈將軍,就能讓這孩子不用這麼早熟,該玩的年紀好好地出去瘋跑瘋玩,而不是悶在家中讀書練劍。
安策懂事得讓沈成濟心疼,哪怕安策見了他又哭又鬧,埋怨他一走這麼多年,他也不會生氣,可他這樣懂事,沈成濟反而更加心疼。
“爹爹,我去找地方把這些小玩具藏起來,你等我一下。”安策抱著一衣襟的小玩具轉身,卻看見了竇華容,“娘親……”
沈成濟的視線讓半掩著的門擋著,也沒瞧見竇華容來了,往前走了一步,才看見站在不遠處的竇華容。
安策沒想到他偷偷跟爹爹見麵竟然讓娘親知道了,慌忙地把衣襟裏的東西都扔了,跑到竇華容身邊:“娘親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安策趕緊跑回到竇華容身後,拉著她的手跟她解釋:“我不是要拋棄娘親,也不是要跟爹爹走,我隻是……覺得那些小東西很可愛……但是我現在都不要了!”
安策聽說過很多爹娘之間的傳聞,娘從來都沒有跟他明說過,她跟爹爹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傳聞了,安策知道,娘親大概是很恨爹爹,所以才不告訴他爹爹去了哪,也不告訴他爹爹回來了。
安策低下頭掉下眼淚來:“如果爹爹跟娘親隻能選一個,策兒一定會選娘親……策兒不會玩物喪誌,會好好讀書……”
沈成濟站在門外手足無措,爹和娘之間的選擇對一個孩子來說,太艱難了,策兒幾乎是華容一手養大的,他沒盡過幾天父親的責任,策兒選娘無可厚非,沈成濟不想看策兒這麼難過:“華容,你別怪策兒,是我非要見他……我以後不見就是了。”
安策拉著竇華容的手,怕這次沈成濟一走,下次見麵又不知是什麼時候,濕著眼睛眼巴巴的看著他,抽了兩聲鼻子,抬袖子擦眼淚,不想哭出聲。
沈成濟見兒子這麼哭,真想摟到懷裏抱抱,用出渾身的定力,才沒上前去抱住安策。
竇華容蹲下身,將沈成濟給安策帶的小玩具一樣一樣地撿起來,用手裏的帕子擦了擦上頭的灰,放進安策手裏:“快看看摔壞了沒有,嗯?”
安策拿著手裏的小玩具怔了一下。娘親給他把小玩具撿起來了。
竇華容淺笑著拂了拂安策頭上亂了的發絲:“娘什麼時候說過,不準你見爹爹了?”竇華容把地上的小玩具一一地撿起來,放回安策衣襟裏:“娘親也覺得這些小東西很可愛。”
“真的嗎……”安策小心地問竇華容,雖然娘親從來都沒說過不讓他見爹爹,這這些年,在竇府裏,從來沒有一個人會提起爹爹的名字,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樣,尤其是舅舅,一聽起爹的名字,臉色就會立刻變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