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喉關,接天連日
十丈高的城牆上,一排排重弩手眼中已布滿血絲,但仍然死死盯著關外五裏那片湧動的黑雲。
黑雲緩緩壓近,伴隨著似乎要震碎大地的轟鳴,但那卻不是天雷之音,而是沸騰的戰鼓和馬嘶。
與這座屹立五百三十年的天下第一關對峙的,是十萬踏火鐵騎。
一襲白衣的少年,被十幾名銀盔亮甲的兵士簇擁著登上箭樓。
少年麵容白皙,幾乎毫無血色,也沒有任何表情,淡如水,寒如冰。寬鬆的緙絲長袍掩蓋了他羸弱的身軀,如若不是被兵士團團圍住,高牆上的勁風幾乎要把他吹倒。
但他卻咬著牙擠出人群,站到了箭樓的外牆邊,半個身子探了出去,默默看著滾滾而來的黑雲。
而這箭樓上的一抹刺眼的白卻似乎讓洶湧而至的踏火鐵騎滯住了前行的步伐,戰鼓聲漸歇,從萬軍之中,緩緩走出一騎。
那名騎士被烏黑的鎧甲包裹,胯下的踏火馬要比尋常踏火再高出半截,每一蹄落下都會震起一片塵土。
前排的重弩手嚴陣以待,那一騎再行百步就到了重弩射程之內,屆時百弩齊發,縱是大羅金仙護體,城下之人也絕不會有生還之機。
而那名騎士卻絲毫無懼,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如同一潭墨池中沁出的一滴墨點,緩緩滑到了離龍吼關不足百步的蒼白畫布之上。
騎士慢慢抬起頭,朝著箭樓上探出身子的白衣喊出一聲:
“是阿摩柯嗎?”
那聲音粗糲如鈍刀磨石,卻似乎能穿透重重關隘,箭樓上的所有人都聽得真切。
被喚作阿摩柯的白衣少年聞言一怔,眉頭微微皺起。
真的是他!雖然已經十多年未曾相見,但這聲“阿摩柯”他卻無比熟悉,那是他的兄長,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鐵勒金戈。
阿摩柯對這個哥哥僅存的記憶,隻剩下幼年時候,金戈在奔馳的踏火馬上揮著馬鞭,朝著剛剛能勉強爬上一匹矮馬的阿摩柯,用他粗野的嗓門吼著:
“阿摩柯,拿起馬刀,拿起你的馬刀!!”
可他當時,都還沒有牛圈的柵欄高,怎麼可能拿得起三十斤重的寬背馬刀……
阿摩柯默默地看著鐵勒金戈,沒有回答兄長,扶著城牆的手卻開始顫抖起來。
他身後一名獨眼的千夫長冷冷道:
“鐵勒家的世子,看到了嗎?那是寧州的十萬鐵騎,你現在還覺得能憑自己一人之力,重修南北之安好嗎?”
阿摩柯依舊沒有答話,卻開始仔細琢磨起“阿摩柯”這個名字,來到南陸這麼多年,已經很少有人喚過他這個北陸名字。
鐵勒阿摩柯,寧州大君鐵勒兀耳汗最小的兒子,雪狼旗的繼承者,被當作質子送至南陸已經十年,這十年裏他身邊所有人都隻喊他的南陸名字:鐵如歸。
如歸……如歸……如何能歸……
阿摩柯在心底苦笑一聲,悵然若失。
冰冷的刀鋒無聲地駕到阿摩柯的脖子上,持刀的獨眼千夫長的言語中已飽含殺意:
“世子,你且可以試一試,能不能說動你這位已經斬敵十萬,踏碎南陸半壁江山的兄長,讓他帶著十萬鐵騎回到北陸寧州的草原上,繼續向我大昊稱臣。”
“如若不能,那你這條命對於我大昊,也沒什麼用處了……”說到這時,獨眼千夫長的語氣已轉為戲謔嘲弄。
阿摩柯卻淡然一笑,輕聲說道:
“夏將軍,如今我的性命對於昊朝,對於寧州,都不會再有什麼用處。”
千夫長一愣,沒料到這寧州鐵勒部大君的小兒子這三天來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一句自嘲,一時間也不知道再怎樣去揶揄這位刀下的俘虜。
阿摩柯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