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定國又問:
“此事兀耳汗是否奏疏聖上?”
“呂侯放心,奏表三日前已達天聽,相信詔書不日也將達侯府。”
呂定國點了點頭,他知道如果事實如東陽郭所述,那麼鐵勒世子入質他先勇侯府基本已經算是定下。
縱然寧祿那權閹想從中作梗,倒還不至於敢同時與寧州鐵勒部和先勇侯府公開撕破臉。
加之呂後定然也會從中斡旋,“勸諫”皇上促成此事。
能手中握有這樣一枚“棋子”,無疑會為他的權謀之局更添一分勝算。
東陽郭看到呂定國似乎非常滿意,便自然落座,端起茶盞,再品一口不苦,隨即又說道:
“呂侯,為表誠意,此番東陽還會再獻一禮,順手為呂侯解決一個不起眼的小麻煩。”
……
稷下城外四十裏,正午豔陽之下,一騎在驛道上往南狂奔,揚起陣陣塵土。
膘肥體壯的黑馬之上是一個肥碩如彘的身軀,卻正是天還沒亮就灰溜溜從城牆根“鑽出來”的田寶兒。
時值深秋,天已寒涼,田寶兒此時卻是麵紅耳赤,大汗如雨,渾身的肥肉隨著劇烈的顛簸顫抖著。
可憐胯下那匹駿馬雖然壯碩,但仍經不住馱著這樣一人玩命狂奔,口鼻不住地往外噴著熱氣,幾近崩潰。
田寶兒卻不管馬的感受,鞭子如雨點般砸在馬屁股上。
好在前麵就是鬆陽驛,到了便可歇腳換馬。
馬兒識途,它也知道即將到站,也不覺咬牙奮蹄,又加快了些速度。
可就在看到驛站的馬房時,也許是終於力竭,又或許是一時鬆勁,田寶兒胯下的馬前蹄一軟,竟突然跪倒下來。
田寶兒一時不穩,仰麵栽了下去,登時摔了個狗啃泥,弄得是滿麵血汙,甚是狼狽。
那匹馬踉蹌站起,踱向跌倒的田寶兒,低著頭,似乎是知道犯錯。
可田寶兒剛站起來,卻立刻轉身,掄圓手臂揮出一掌。
他雖然肥碩,但也修練十多年的外家功夫,被寧祿收為義子後,又傳授了他一套剛猛無儔的橫練抬山掌。
雖不及白衛山那樣的萬人之勇,但高手二字倒也擔當得起。
這勢大力沉的一掌,結結實實地擊在馬脖子上。
隻聽一聲淒厲的長嘶,駿馬騰空飛出一丈,轟然倒地,七竅流血,登時沒了生氣,死狀甚是慘烈。
鬆陽驛的驛丞聽到動靜,匆匆趕來,卻隻見地上橫著一匹死馬,一個滿臉橫肉滿麵血汙之人凶神惡煞地站在他麵前。
驛丞頓時嚇得兩腿發顫,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壯著膽子問了句:
“怎……怎麼回事?”
田寶兒巨大的腦袋轉向驛丞,尖著嗓子大吼:
“廢他媽什麼話!去牽馬來!!”
驛丞這才看清田寶兒身上金蟒盤繞的官服,更是魂飛魄散,立刻跪下一拜,滿口答應著掉頭奔向馬房。
田寶兒緩緩收起掌上恣意湧出的真氣,嘴裏卻還在不幹不淨地咒罵著。
然而,就在他正準備邁開步子走進驛站喝口水時,他突然感到身後一陣刺骨的冰冷,仿佛有一個幽靈正帶著來自地獄的寒意向他走來。
那種冰冷,從內而外,先是心髒,再是血液,最後才是汗毛倒立的皮膚。
田寶兒感到仿佛是被毒蛇的利牙麻痹了全身,他想掙紮轉身,卻邁不開腿,他想大聲呼救,卻張不開嘴。
那驛丞明明還在眼前,田寶兒卻無法做出一丁點能令那個驛丞關注到的動靜。
隻有無盡的恐懼,開始一點點吞噬自己。
那種恐懼,來源於身後的巨大殺意。
那種殺意在一瞬間化為實體,從背後緩緩刺入他的心髒。
田寶兒感覺胸前有什麼利刃正慢慢探出,低下頭卻怎麼也看不清,日光氤氳之下,似乎是有著什麼東西折射出異樣的光彩。
他看不見的,是一把無形之劍!
那一點模糊的光亮又瞬間在他胸前消失,卻沒有流下一滴鮮血。
劍刃薄如蟬翼,在刺破田寶兒心脈的同時,卻幾乎未曾在他皮膚上留下痕跡。
隨著心髒慢慢停止向大腦供血,田寶兒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他仿佛看到義父寧祿在向他招手;
仿佛看到呂定國正畢恭畢敬將他請到宴席首座;
仿佛看到自己身著黃馬褂,正俯視著萬千襄龍衛禁軍。
……
而當浮光掠影從眼前消失,恍惚間,田寶兒似乎聽到一句:
“那匹馬挺好的,你不該殺了它。”
……
七日後,訃報送至陽闕宮,寧祿冷冷看著上麵寥寥數行字:
“十月十五,禦馬監太監田寶兒猝於下唐丹縣鬆陽驛,經丹縣仵作驗明,乃因心力衰竭而自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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