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波譎雲詭陽闕宮(下)(1 / 2)

鄢都,陽闕宮,正殿。

百官皆退,唯留下天子、呂後、寧祿,以及在大殿中央長身而立的呂定國。

景帝武文惠,仍是一臉稚氣模樣,天子血脈給他帶來的那種與生俱來的桀驁,已然在他那張稚嫩的臉上漸漸顯露。

景帝一手支在龍椅上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摩挲著扶手上的那隻純金的龍首,似是隨口問道:

“先勇侯這一年在下唐,可安好?”

呂定國躬身拜道:

“承蒙聖上掛念,臣一切安好。”

景帝眼中掠過一絲冷意,旋即又恢複如常,卻仍未直視呂定國,歪著腦袋繼續說:

“朕聽聞呂侯已兼下唐、北梁、扶施三郡兵權,怎麼?我大昊難道又要再起兵戈?”

呂定國聞言神色微變,眼角不自主地跳動了起來,穩了穩心神,剛要應話,珠簾後的太後呂昭卻突然開口:

“陛下,大昊叛亂初平,然人心不穩,懷異者眾多,反王餘孽忍尤含垢,虎視眈眈,讓定國暫代三郡軍務,是哀家的意思。”

景帝坐直了身體,正顏威色,眉頭緊皺,像是在思考如何與呂後辯駁。

一旁的大太監寧祿卻悄悄對景帝使了個眼色,一隻手暗暗做了個下沉的手勢。

景帝見到後,立即又斜斜靠在了龍椅上,沉聲說了句:

“是母後的意思啊,那是兒臣顧慮不周了,有先勇侯匡扶社稷,實乃我大昊之幸啊。”

呂定國臉色陰晴不定,他自然看到了寧祿的小動作,沒想到景帝已到了被他一個眼神就能左右的地步。

可景帝畢竟年少氣盛,不善遮掩鋒芒,那一番話誰都能聽出譏諷多餘誇讚,寧祿在一旁也微微蹙起了眉。

沉默片刻,呂定國才又開口:

“聖上過獎了,護江山社稷,乃臣等分內之事。”

“若群臣皆如先勇侯,何愁天下難安,何愁四海不平。母後……也能少操些心了。”

景帝話接的很快,似是早就想好,或是別人替他想好的說辭,少年天子的臉上又露出些許得意,甚至故意朝呂後那邊看了幾眼。

呂後卻依舊泰然自若,沒等呂定國開口,便又搶先說道:

“哀家能操什麼心,這天下始終是陛下的天下,哀家受先帝遺訓,輔佐在側,然終是女流之輩,大昊的將來還是需由陛下殫精竭慮。”

景帝無言,瞥了一眼站在身側的寧祿,寧祿卻老眼微闔,不動聲色。

景帝悻悻道:

“母後言重了,如今大昊政局初穩,朝中諸事還仰仗母後權衡。”

呂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朝呂定國說道:

“定國,你也是,雖人在下唐,但你身為上柱國,不可偏安一隅,要心係朝堂,與群臣共佐陛下,不可做封疆孤臣。”

呂定國躬身道:

“臣謹遵太後懿旨。”

這場陽闕宮大殿中的君臣對話本該至此結束,點到卻不點破也本該是最好的結局。

然而,一直未發一言的寧祿卻突然睜開了微闔的雙眼,原本混濁的眸子裏射出陰冷的寒光。

他邁開步子,快步走下禦台,撲通一聲跪下,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

“太後所言極是,老奴與先勇侯同受先帝托付,輔佐陛下,十四年日夜如一,嘔心瀝血,隻為陛下早日能繼先帝宏圖偉誌。”

寧祿這一番話說得看似發自肺腑,卻不明所以,呂後與呂定國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也隻能不做回應,等這老閹臣繼續說下去。

“方才太後讓呂侯不要做孤臣,老奴也想與呂侯同氣連枝,前些日子呂侯夫人壽辰,特地派義子田寶兒為夫人賀壽,沒想到……沒想到……”

話說到這兒,寧祿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淚,在這金殿之上失聲慟哭。

景帝見此,目光轉向呂定國,問道:

“先勇侯,可有此事?”

呂定國頓覺有些好笑,寧祿那老閹賊明明還沒來得及說田寶兒怎麼了,景帝竟然已搶著質問,顯然是事先計劃好了。

他自知這老閹賊是在借題發揮,卻也弄不明白他此時拋出此事是意欲何為,隻好沉聲應道:

“回稟聖上,田公公確實在下唐殞命,但卻是在歸途中暴斃,在臣府中時田公公並無異樣,經由下唐郡丹縣仵作驗明,應是急症而亡。”

珠簾之後的呂後也說道:

“此事哀家也有耳聞,生老病死,人之常態,寧公節哀吧。”

寧祿聞言卻匍匐在地,哀慟之聲更甚,隻聽他嘶啞著嗓子繼續說道:

“田寶兒雖為老奴所收義子,然情深篤厚,更甚親生父子,田寶兒正值壯年,老奴怎麼也不肯信他會突發急症暴斃啊……”

呂後秀眉微蹙,然語氣卻仍是和睦如風,隻聽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