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的父親是很有名氣的大儒,曾遊曆各地講學,後來在路上被賊人所害。
作為獨女,文先生自幼學習經史,可以稱一聲才女,可惜紅顏命薄,被賊人擄去流落於江湖,後來輾轉來到安西城,王爺聽說後特意把她請來教授小郡主,順便也教一下後院的少年。
三十上下年紀,身材略有些發福,相貌普通但神色清冷,沉穩端莊,舉手投足間有種令人不敢輕慢的氣度,這或許就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吧。
“你叫什麼名字?”,聲音不大,略帶沙啞。
傻子忙躬身回答:“文先生,我叫楊凡,平凡的凡”。
文先生點點頭,又問道:“會寫嗎?”。
剛有了名字的小傻子搖搖頭,這個世界絕大多數人都是文盲,在西域的比例更高,作為有名的傻子不應該會寫字。
“嗯,坐下吧”。
文先生每三天來上半天課,教一些常用的字和道理。
磨墨,攤開紙,寫字。
他當然不是文盲,不過用毛筆確實是頭一遭,歪歪扭扭的寫下第一個字,左右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字跡在這裏竟然並不紮眼,除了旭子和董長安,其他人比他強不了多少。
他不想被人看不起,也不想被當成妖怪,可有的事沒法偽裝,繁體簡體雖有差別,大概的筆畫順序卻相通,時間不長文先生就站到了身邊。
快速思索著應該怎麼解釋,直到下課她卻什麼都沒問,這又是一個內心孤傲的人,她可能並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文盲。
通常這半天文課分為兩節,每節一個時辰,第一節練字,第二節則是術數,眾人已經學了數年,文先生自然不會因為他一個人再從頭開始教,上課後直接開始出題。
“正兵每日耗糧三升,輔兵兩升,壯丁一升五合,今有正兵八百輔兵五百壯丁七百駐於關口三月,需耗糧草幾何?”。(每石或斛十鬥,每鬥十升,每升十合,唐例每石約百斤,每升一斤左右)
很簡單的小學數學題,略一沉吟把答案寫到紙上,抬頭看時卻發現文先生正直視著自己,忙低下頭作沉思狀,偷偷環顧四周,發現一眾兄弟正或抓耳撓腮,或低頭沉思,或扳著手指頭計算,或兩眼發直,除了旭子和董長安神色輕鬆,其餘人都在撓頭,不由心中嘀咕“這種題目至於這樣嘛?”
時間不長,郭旭與董長安先後交卷,而後又陸續有人交上答案,最後剩下八九個學渣仍在苦苦思索,傻子看差不多了,也起身把答案送到文先生書案上。
她瞥了一眼答案,卻又伸出手指摸了下字跡,抬頭靜靜的看他一眼,“回去坐吧”。
傻子心裏一突,墨跡早就幹了,自己這點小心思根本瞞不住她,她若問起來,該用什麼借口?
坐立不安的想了許多理由,又一一推翻,這特麼根本沒法解釋,自己一個沒上過學的傻子怎麼會算數的?早知道幹脆不交了,誰能想到會有這麼多學渣……
結果證明他想多了,文先生最終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可能她並不在意自己這個小傻子吧。那個不急不緩的身影離開小院,學渣們發出一陣壓抑許久的歡呼。
眾人圍攏過來,他以為他們會問自己為什麼會算數,結果他們問了另一個問題,“你什麼時候取得名字?”。
”呃……昨天”。
“為什麼要叫煩?你到底煩誰?”。
沒等他回答,胡子嚷道:“他不是煩麼,以後就叫他煩了”。
“對,就叫煩了”,眾人齊聲附和。
還沒等他拒絕,老鬼在外邊喊道:“小子們出來幫忙!”,眾少年哄笑著跑了出去,傻子不由搖頭苦笑。
今天除了要學文,還是改善夥食的日子。
殺羊是每個西域人的必備技能,胡子雙腿夾住羊,短刀利索的割開喉嚨,放完血掛起來,羊皮很快便完整的剝了下來,連骨剁成大塊丟進鍋裏煮,剩下的便是等待。
煩了忍了幾次終究沒忍住,小心問道:“這就完了?”。
幾人詫異問道:“不是這麼煮嗎?”。
煩了一愣,緩緩點頭道:“是,是這麼煮……”。
羊身上哪個部位做什麼菜講究很多,每個部位有各種做法,還有各種菜係口味,隨便就能做出幾百道菜,像這樣剁開加清水煮,這已經不能說是粗糙,純粹是在糟蹋東西了。可後院隻有油鹽,在沒有其他佐料,沒有調味料,大廚來了也白給。
肉湯翻滾,血沫隨之浮沉,渾濁不堪,他又忍不住道:“那個……我覺得如果把這遍湯倒掉再重新添水煮,湯會更清澈”。
眾人一臉難以置信,“倒掉?就隻有這點油水,你要倒掉?”。
煩了無奈敗退,還是那句話,兩個世界區別真的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