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了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一個比自己小五歲的年輕人勸慰忠君報國,這個年輕人有的方麵還略顯稚嫩,但其赤膽忠心令人敬佩。
張議潮生於貞元十五年,還不到二十三歲,從出生開始便在吐蕃治下,之所以如此堅定歸唐,與他父親張謙逸有相當的關係。
張謙逸兵法嫻熟,能力出眾,可沙州淪陷報國無門,隻能給吐蕃打工,這令他深以為恥,日夜難安,因屢次為唐人發聲,其威望更隆,最後終於引來殺身之禍。
吐蕃依靠大族治沙州,卻也時刻擔心他們造反,所以采取了一種很陰毒的辦法。凡出現威望高又不那麼聽話的人,便讓他去邏些城參拜讚普。
參拜讚普看似光彩,實則卻是催命符,沙州至邏些城遠隔萬裏,路途勞頓,水土不服加高原反應就能弄死大多數人,還不死就下毒(沙州陷落時以守將閻朝為首,因其威望太高,吐蕃令其朝拜讚普,後被毒死於路途),張謙逸也扛過了路途勞頓,水土不服和高反,卻也一樣沒抗住毒藥,回到沙州時還剩一口氣。
臨終時大哭:為賊走狗,無顏見祖宗……囑咐兒子,但有一線之機,必要殺賊歸唐,以雪張氏之恥……
說起前事,張議潮數度哽咽,“程兄,先父雖為蕃將,卻未曾害過一個唐人性命,便捉住唐人賊寇,亦給予衣食縱其自去,闔州百姓,受恩惠者不可計數,賊人惡毒,害我父性命,此仇不報,何以為人子?我父子皆為蕃將,若不能殺賊歸唐,張氏子孫,恐永負罵名矣……”。
國仇家恨,後世子孫的名聲,理由很充分。張氏本就是大族,父子兩代有威望又都為將領,老張留下許多餘蔭,張家子弟多在軍中,實力已足夠。
“賢弟如何謀劃?”。
張議潮道:“吾居城中,賊人少備,隻需勁卒數十,暴起誅殺賊首,登高一呼之下,必有義士景從,大事可定”。
煩了點點頭,直接把幾個領頭的搞死,沙州吐蕃兵馬不多,群眾基礎很好,起事不難,雖簡單粗暴但有效。
“賢弟,此事不可匆忙,需靜待時機,若無外援,不可動作,可先交往各家,廣施恩惠,收攏人心,動手之前不可於人前提及大事,以免事泄……”。
奪沙州容易,後邊的才難,孤城一座沒法防守,隻能等待時機,聯絡各家為將來準備,但一定要謹慎,被吐蕃人提前察覺就完蛋了。
“程兄放心,我自知曉,隻願朝廷早日發兵,屆時我自沙州響應,使賊首尾不能相顧,可成大事”。
煩了聽的欣慰不已,這家夥雖然年輕,但十五歲參軍,已經是個老兵,性情也不毛躁,有做大事的模樣。對於奪下沙州他並不擔心,隻是建議注意陽關方向,防備吐穀渾和且末兵,若能趁吐蕃反應不及,急襲瓜州,河西必亂。也可沿青海道出兵河湟,將整個河西與隴右與高原隔開,使之成為孤地,亂其軍心。
哥倆一直聊到深夜,張議潮起身道:“兄長,夜深了,不妨去榻上抵足長談”。
煩了一愣,抵足長談?張老二摘掉帽子正解衣服,見他不動,疑惑道:“兄長不願與小弟同榻?”。
“這個……”,煩了略一沉吟,笑道:“也罷,今日便遂你的願”,說著把襆頭摘下放到一邊。
張議潮愕然看著他,火紅色的頭發在燈光下熠熠閃耀,“程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