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月二十六正式開始,雙方站在平地上貼臉硬鑿,結果兩邊都傷亡慘重,明明隻要不出戰,對方就拿自己沒辦法,可是都偏要繼續出戰。
兩支軍隊野戰對決,爭的就是氣勢,不敢出戰意味著怕了,軍心受挫,對麵士氣大振,此消彼長之下就不用再打了。
煩了有必勝的信心,安西軍上下一心,士卒悍勇,器械精良,軍陣嫻熟,打一群牧民奴隸肯定沒問題,隻要再堅持一下他們就崩潰了。
論坎力也有必勝的信心,人馬比對手多出幾十倍,還是以逸待勞,沒理由打不贏,明天他們就該垮了。
結果從八月二十六打到九月初一,兩個老六都開始懷疑人生,怎麼會這樣的?
煩了不明白,論坎力怎麼會有這麼多精銳?仆從奴隸的戰鬥意誌怎麼可能會這麼強?他們為什麼還不崩潰?
沒人願意做炮灰送死,吐蕃這種戰法適合一波流推垮對手,一旦被扛住,士氣會一落千丈,六天來安西軍殺傷估計超過五萬,其中包括大量精銳,可他們就是不崩。
傍晚軍議,他又問出了那個不想問的問題,“死了多少?”。
阿墨道:“殉國三百,重傷二百二十……”。
煩了麵無表情的點點頭,除了第一天時稍顯慌亂,兒郎們的表現堪稱完美,連日苦戰減員超過四千,雖然從後路緊急抽調來一千多人,又從輔兵中補了近千,可士卒體力已經接近極限,病倒的越來越多。
吳秀林道:“大帥,軍械消耗太快,後邊運不上來,鎧甲刀槊還能支撐,箭矢每人剩不足兩壺,傷藥已盡,民夫勞累,又病倒幾十個……”。
李佑道,“不少兒郎帶傷上陣,傷口迸裂潰爛,多有傷寒發熱者”。格格黨
煩了道,“回去挑人,重的別上陣了,留在營裏歇著,輕的放到後隊,不得已再參戰”。
胡子道:“魯豹進入峽穀前留下了傷兵,回來兩個報信的,說走的時候戰兵隻有兩千,兵甲不算齊全”。
煩了道:“無論能不能攻下安人軍,南路軍此次都立下大功”。
論坎力也派了繞後的精銳,幸虧被魯豹遇到,也幸虧他當機立斷,那支兵馬若是真的翻越拉脊山抄到後路,這仗早就沒法打了,可殲滅那支兵馬後南路軍也損失慘重,魯豹帶著兩千疲兵,即使能包抄到安人軍也會很艱難。
“京裏有重要消息嗎?”。
文安搖搖頭。
煩了巡視眾將,麵容如鐵,沉聲道:“明日出戰!我就不信,吐蕃人真就打不垮!”。
眾將退出,他起身去巡營,文安無聲跟在身側。大營裏彌漫著牛羊肉的香氣,血腥氣,還有死人特殊的臭味,混合在一起熏的人頭疼。
士卒紛紛打招呼,“大帥,吃了嗎?”。
“大娘子”。
煩了點頭示意,文安微笑回應,以前她躲在後宮角落,後來又躲在中軍後帳,現在她負責掌管公文與信件往來,不但在營中任意走動,連軍議時都有位置。
這是她應得的,她為士卒寫家書,包紮傷口,溫柔的安慰,從來不會盛氣淩人,軍中漢子的愛恨最簡單直接,大娘子人不孬,該受敬重,誰說她不好灑家就惱誰。
各營挑出明天出戰的人,重新組隊這事兒已經很純熟,有的人沉默著發呆,有的圍坐說笑,還有的在呼呼大睡。
有的人天生就適合搏命廝殺,安西軍折損了不少好漢子,也湧現出一大批沒心沒肺的亡命徒,好戰和倔強刻在唐人的骨子裏,發作時會變得十分死心眼兒,心裏隻剩一個念頭:老子就不信打不服你。
痛苦的不止煩了,論坎力更痛苦,於闐,河湟和隴右三地精銳加上幾十萬仆從,以逸待勞對戰一萬多安西軍,怎麼算都是穩贏的局,怎麼會這麼難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