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顏暗暗抓緊了手中的筆。
之前在鍾山上,她以為賀塵就是那種與生俱來的壞人,不知感恩欲壑難填,但此時聽到他的哭訴,她才知道,讓一個善良的孩子走上不歸路的,是所謂的“母愛”。
“我心裏恨他們恨得要死,但我不敢反抗。這還不算完,她們還跑去墓碑前,指著女生的父母破口大罵,罵他們教不好女兒隨便勾引男人……”
賀塵抹了把眼淚,憤恨的目光噴著火,“就因為他們這樣不講理、歇斯底裏,同學們都疏遠我、罵我,整個高三學期,我每天都被同學辱罵和欺淩。我經常帶著一身傷回家,她們卻不聞不問了。我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過來考上了大學,以為終於能擺脫她們了,沒想到她們前不久又找了來……”
“她們是晚上找到我租屋的,當時我正和我現在的女朋友在一起。趙熙月瘋了一樣給了我女朋友兩個耳光,像高二那年一樣,口不擇言罵我女朋友……”
賀塵越說越難過,不時掩麵痛哭。
悲傷的情緒會傳染,高顏和路傑的眼眶都有些發熱。
就在這時,鄭畫圖在隔壁看監控看得不耐煩,發來語音提醒高顏,“問重點!這是審訊室,不是話劇舞台!”
一句話把高顏和路傑拉回了現實。
怎麼就忘了人家是學表演的呢。
高顏神智一清,再看淚眼婆娑卻不忘察言觀色的賀塵,強烈的反感讓她聲色俱厲,“賀塵,法不容情,你殺人事實成立,證據確鑿,說這些沒有用。”
“我說的都是真的,為什麼你們不相信我!”
沒想到,賀塵突然怒了。
他像一匹凶狼一樣齜牙狂吼,拍著桌子跳起來,“我是正當防衛!我沒錯!如果我不殺死她,早晚有一天我會讓她逼瘋!隻有殺了她,我才能自由,才能愛自己想愛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坐下!老實點兒!”
鄭畫圖和路傑異口同聲。
賀塵像被拔了氣兒的皮球一樣癱坐在椅子上,紅著一雙眼睛有氣無力,目光卻熠熠生輝,“我一刀一刀捅她的時候,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高顏已經分不清他是在表演還是說的真的,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高顏毛骨悚然。
“我的養父應該也快死了。我在他的飯裏摻了百草枯,他不是糖尿病,他將像一棵雜草一樣被殺死!”
賀塵臉上掛滿淚水,卻邪惡地笑起來。
按照賀塵的供述,高顏和鄭畫圖立刻派人去了他說的租屋,床上躺著的中年男人已經奄奄一息,連話都說不出來。
等把人送到醫院,還沒來得及搶救,人就死了,死時全身的皮膚一片烏黑。
百草枯,無色無味的農藥,本來是用來除草的,殺人致死率百分百。
至此,賀塵謀殺罪和教唆殺人罪成立。
但到底是誰給了趙熙月五十萬現金,讓她去認屍?
又為什麼賀塵說趙熙月沒有生育,可趙熙月和那具屍體dna檢測結果為親子關係?
這些疑點仍然無解。
高顏回家已是夜裏九點多,下車仰望,萬家燈火。
孟雲鶴站在樓下,衝她張開雙臂。
高顏看著恢複原狀的孟雲鶴,想起他下午那個毀三觀的造型,不由莞爾。
她停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看著路燈下他眉目如畫的臉,那眸光中的疼愛和深情如這孤寂人生中的焰火,讓她眼前一亮。
也許,正是因為直麵太多人性的陰暗麵,才對美好的一切更多期待和珍視。
隻是,動物、植物可以通過辨別形體和性情來區別善惡,人卻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很多時候,我們無法判斷站在對麵的是人是鬼,對我們懷著的是善意還是惡意。
日久見人心,隻怕看清那天,已經付出太多,終究滿盤皆輸。
高顏退了一步。
孟雲鶴不管不顧,大步上前,一把把她攬在懷裏,“等你好幾年了,還想跑?”
“什麼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