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清儀目光慈祥地看向他們,勾唇道:
“不必為我難過,人生這最後一步,無論是誰都要麵對。
我活了整整96歲,這一生習盡古今醫書,救治患者無數,教授外門弟子上萬,還培養出九個內門弟子。
即便是死,也值得了。”
“隻是……”
說到這裏,他目光變得渾濁:
“我對得起醫術、對得起救治過的患者,對得起世間任何人。
唯獨,對不起自己……”
他自小學醫,一心鑽研醫術,以至於沒有談過一場戀愛,沒有組建家庭,也沒有任何一個孩子。
他說:“曾經我覺得自己孑然一身,瀟灑快活,但人到老年,幡然回首。
人生在世96載,沒有經曆過恣意暢快的青春,沒有體會過風華怦然的感情,也沒有花好月圓的闔家歡樂。
在他人團聚重逢時,自己靜守一本古書、一盞孤燈……”
那種人到老年才能體會的淒涼、在最近幾年才彌漫上來。
東清儀目光落在他們兩人身上,滿目擔憂:
“我隻叫你們兩人回來,是因為師父隻擔心你們啊。
你們另外的七個師兄,雖然對待醫術也很認真,但他們從不曾忽視生活。唯獨你們……”
他看著眼前的兩人:“阿恒,你是我撿來養的,我親眼看著你一天天長大,再了解不過你。
還有阿寧你……更是形單影隻……你們真的讓為師擔憂……為師怕你們步我的後塵啊……”
陳善寧緊握住他顫抖的手,安慰:
“師父,你不用擔心。
你看你沒有結婚生子,不還有我們這麼多徒弟嗎?”
“不……你們現在還小,還不會懂的……”
東清儀擺著手感慨:“人老了啊,活得久了,往往會去思考這人生。
人為什麼而活、人來這世間走一遭,到底是為了什麼?
短短幾十年,如果一生隻有工作,豈不是太單調了?”
他說:“為師希望你們既能在醫館或手術台上遊刃有餘、治病救人。
也希望你們回家時、能有一盞燈為你們亮著,能有人等著你們,為你們熱粥,能在你們疲倦時與你們執手。
當你們躺在病床上回顧往生時,會覺得這一生豐富多彩,雲興霞蔚,不曾後悔幾十年的光陰……”
他的口吻是發自肺腑的感慨和由衷。
陳善寧想說什麼,東清儀卻道:
“你們去吧,不要走我的老路……在我死之前,必須找到你們各自喜歡的人……讓我毫無擔憂地離開……”
說完,他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陳善寧和東恒不敢再打擾他,隻能邁步先出去。
兩人將門關上後,走到遠處的一棵鬆柏樹下站立。
東恒沒心情想其他,說:“師父的病情我看過了,即便用盡一切藥材,最多也就一個月。
阿寧,我打算這段時間留在這裏,陪陪他。”
“我也有這打算。”
陳善寧心情很沉重。
雖然善寧堂很重要,但師父更重要。
12歲那年,她被薑美玲送去鄉下。
起初伯父陳建遠來檢查時,房子是經過改善的,所有物資一應俱全。
可陳建遠離開後,薑美玲就讓人拿走一切東西,丟她自生自滅。
每天不僅沒有藥,還沒有衣服、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