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軫叩道:“君上聖明。按古書所載,上古三服,夏五服,商七服,及至周室,吉服喪服加起來,當有十餘服。”
“周禮實在繁冗。依寡人觀之,天子有三服,足矣!”
陳軫心領神會:“君上效法上古賢王,去繁就簡,體恤民情,堪稱當今賢王!”
魏惠侯嗬嗬笑了一下,打聲哈欠:“寡人說說而已,愛卿忙活去吧,寡人犯困了!”
陳軫拜道:“微臣告退!”
陳軫回到府中,讓戚光拿著魏惠侯的金牌前往驛館,與五大夫樗裏疾徑奔刑獄。司刑驗過金牌,令獄卒將公孫鞅押出監牢。
一身囚服的公孫鞅連戴兩天的腳銬,加上獄中折磨,身體十分虛弱,沒走幾步就是一個踉蹌。樗裏疾急奔一步,上前攙住,泣道:“大良造,下官來遲了!”
公孫鞅穩住身子,目光移向站在門外、手拿金牌的戚光,疑道:“這位是——”
樗裏疾急忙介紹:“這是上大夫府中的戚家老,就是他拿來金牌救出大良造的!”
戚光趨前揖道:“小人戚光奉主公之命,請大良造暫回館驛安歇!
主公還說,晚些時候另備薄酒,為大良造壓驚!”
公孫鞅朝他深揖一禮,跳上馬車,對樗裏疾道:“上大夫府!”
車馬行至上大夫府外,公孫鞅一身囚服,在樗裏疾的攙扶下走進大門。早有下人進去稟過,陳軫聽聞公孫鞅不及換裝即來拜見,急急迎出,二人見過禮,攜手徑至客堂。那邊戚光將樗裏疾拉入偏廳敘話。
一入客堂,公孫鞅兩膝彎曲,叩首於地:“公孫鞅叩見上大夫!”
陳軫急忙拉起:“這這這——大良造何等貴體,叫在下如何承受得起?”
公孫鞅起身,二人分賓主坐下。
公孫鞅拱手道:“大恩不言謝,在下欠上大夫一命,也不是一個謝字所能表盡啊!”
陳軫亦拱手道:“是大良造福大命大,陳軫何敢居功?”
“常言道,仇大莫過於殺父,恩大莫過於救命。上大夫大恩,在下別無他報,隻想叫一聲陳兄!”
陳軫心裏咯噔一聲,細看公孫鞅,見他果是情真意切,並無做作之嫌,心中甚是感動,脫口而出道:“公孫兄!”
公孫鞅見他應下,顫聲叫道:“陳兄!”
陳軫親自為公孫鞅衝過一杯茶水:“公孫兄,請用茶!”
公孫鞅謝過,接過茶杯,輕啜一口,又是幾句讚辭。二人客套一番,陳軫方道:“公孫兄貴為秦國權臣,位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下日後多有仰仗之處!”
聽聞此言,公孫鞅似乎生氣了:“陳兄說出此話,莫不是瞧不上在下吧!”
陳軫急忙笑道:“好好好,咱今日不說這個!公孫兄,請用茶!”
公孫鞅也笑出來,端杯再品一口,望著陳軫,斂神說道:“無論陳兄作何感想,自今日始,在下定將陳兄視為兄弟。”
“公孫兄此言,亦為在下心聲!”
“既為兄弟,在下就想直抒胸臆,不知陳兄願不願聽?”
“公孫兄但說無妨!”
“上大夫眼下雖得君心,地位卻不穩固。”
陳軫略怔一下:“請大良造明言!”
公孫鞅加重語氣:“說輕一點是不穩,若是說得重一點——”故意打住話頭。
陳軫的胃口全被吊起,兩眼直盯過來。公孫鞅緩緩吐出下文:“當是危如累卵啊!”
聽到此話,陳軫反倒輕鬆下來,身子朝後微仰,神態稍顯不屑:“公孫兄何出此言?”
公孫鞅知他不服,以問代答:“依陳兄之才,早該居於相位,可事實上,陳兄至今仍是一個有名無實的上大夫,其中原委,陳兄可知?”
此話果然擊中要害。陳軫略一沉思,抬頭望向公孫鞅:“請公孫兄明示!”
“以在下觀之,原因可有兩個:一在老相國嫉賢妒能,視陳兄為敵,在君上麵前處處打壓,以爭君寵;二在君上!”
陳軫身子前傾,不無驚訝地問:“此言何解?”
“在下昔日在魏多年,深知君上。君上縱有萬般賢明,卻有一點在下不敢恭維,那就是用親不用能,用庸不用賢。譬如說白相國。白圭先祖原是文侯寵臣,白圭先父與先君武侯名為君臣,情如兄弟。也正是仗恃君上之力,白家才能處處遊刃有餘,經商富可敵國,從政位至卿相。
再譬如朱司徒。朱司徒的姐丈是前相國公叔痤,若論姻親,朱威還是君上的叔輩。眼下君上重用二人,使一人掌管百官,另一人掌管百姓!試問陳兄,君上若不是任人唯親,如何能將朝中實權放於此二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