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風雅(1 / 2)

入夜,玉京城中燈樹千光照,仿若白晝一般。

秦淮河墨黑的水麵漸漸蕩起漣漪,數道朦朧的白光自水底浮現而上。

岸邊兩側的街市上昏黃的燭光和各個祠廟的鬆蠟香火味揉雜在一處,最終都淹沒在人聲和徹夜燃燒的燈油裏。

賣糖霜柿子,火晶柿子的商販沿街叫賣,逗的孩童如池中錦鯉般聚散不定。

靈研閣前排了一溜兒賣熏鴿和糟羊蹄膀的攤案,臨了還有幾個賣碧羹粥和葷油茶的。

勾欄裏打圍的館女沿街撫琴,鶯鶯燕燕地唱著曲子,聲調甜膩地幾乎和糖畫般拉絲兒了。

內城沿街的幾間神祠更是人進人出,積壓月餘的檀香和符籙都一售而空。

河岸上的女童盯著秦淮河中的白光,口中唱著提防水妖的曲調,不多時就被大人拉了回去。

李夜清穿著身青布裰衣沿街閑庭信步,腰懸斷劍霜降和畫軸浮生,至於那刻著直指繡衣使者的小檀葉令牌則是攏在了袖中。

望著今夜小花燈會的光景,李夜清心中卻有些不安,眼下滲入玉京城的妖魔和修行者都還不曾現身。

“李君在想些什麼?”

見李夜清愣神,險些碰上前頭撐傘的女子,昌化的聲音從畫境中響起。

回頭望了眼城南點起的寥寥數盞花燈,李夜清吩咐道。

“昌化,你去城南神樂觀府衙觀望著,若有妖魔就去狀元樓知喚於我。”

聞言,昌化道了聲好,隨後一縷青色的妖氣就從畫軸中飛出,徑直朝城南而去。

見昌化遠去,畫境中的其他幾隻小妖也都問道。

“那我們呢?李君快快下令。”

今夜花燈會,除去守城門的兵曹,大小鋪兵都歇息了,李夜清思付片刻後道。

“你們就去各個坊市間觀望觀望,以免生了邪祟。”

李夜清言罷,墨洗帶頭的幾隻小妖應了一聲,都各自化作妖氣去了。

隻留下不能出畫境的夢蠶還呆在卷軸之中。

見幾隻小妖都遠去了,李夜清也轉身向著狀元樓的方向踱去。

………………

狀元樓下,老筆齋的儒生韓韜正和樓中博士確定著今夜宴會上的酒食。

這場風雅集會請的名門大儒可不在少數,況且牽頭的還是那位商隱。

商隱字伯公,正是為浮生成名作題詩“點墨抒盡江湖氣,隻筆抵作執金吾”的麓鳴書院院長。

但金吾衛前身是玉京禁軍,如今被轉調去邊關抵抗妖魔犯境,更為這句詩增添了一抹含義。

雖是商院長牽頭,但老筆齋到底是身處玉京城,該盡地主之誼。

“膳金樓的席麵,果元坊時令的鮮果,還有青招巷子的神仙酒……”

韓韜對著單子一一比對,再次確認無誤後才作別酒樓博士,走上了雲橋。

從雲橋拐進樓中頂閣,在這裏能一窺半數玉京夜景。

且又正對著秦淮河,那兩道白光如練,是玉京城了不得的氣象。

每逢節會,這兩道白光就會自秦淮運河中浮現,等到月至中天時,那白光就如銅鏡一般在玉京城中折射一輪圓月,金粉點綴卻不見水中倒影。

韓韜在樓閣勾欄般駐足了片刻,隨後往裏走去。

狀元樓頂閣僅有四柱支撐,相連以勾欄,可從四方俯瞰玉京夜象,又加之柱上貼有符籙,因此風雨不得入內。

此時閣中已有十餘位文士。

這些儒者往往不拘小節,或於勾欄旁駐足賞景,或在古琴邊俯身彈奏。

有幾人飲酒閑談,也有幾人盤膝聽曲。

韓韜雖文采一般,但到底也在大玄儒門中沉浮了許多年,更兼有春坊大學士弟子和老筆齋代朝奉的身份,平日裏相交的文人不在少數。

隻進來觀望一眼,就瞧見了幾張相識的麵孔。

麵容秀逸,手撚酒盞,腰間懸劍的白衣儒生名為溫阮,出身自心學一派,腰間是否懸劍也是儒門兩派的不同之處。

溫阮是學宮大祭酒觀棋先生的弟子,未至而立就已經是入境的修行者,於劍術琴技都有造詣,憑借著這兩手本事在大玄儒門博得了琴劍雙絕的稱號。

“溫兄。”

韓韜上前與溫阮拱手行禮道。

溫阮聞言側目,微微頷首,微笑著回說:“承蒙老筆齋關照,提前借閱了浮生新作,這幾日秉燭夜讀,連修行都怠慢了。”

韓韜於勾欄旁駐足後笑著說道。

“好書喜夜長嘛,不瞞溫兄,我聽家師所言,浮生筆耕不輟,想必不出多久,又有一本新作問世。”

聽韓韜提起浮生,溫阮將酒盞置於勾欄上道。

“又有新作?浮生此人真不亞於當年一夜題詩五十首的黃逑,可還是江湖書籍?”

“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