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青日高懸於穹漏。
香笈坊的坊道之上,鋪兵早早的清出一條寬敞道路。
坊肆間偶有人聽說了今日聖人起行,將會行至此處,因而掀開木窗一縫,悄悄去觀望龍攆。
遠處坊牌下,急促密切的馬蹄聲混合著鐵甲落地的聲響由遠至近。
金吾衛和真武營的兵卒前後簇擁著玄朱兩乘馬車,宣威將軍文閆欒手持玄武旗在前開道,向著棲霞寺煌煌前行。
此番排場雖不比那日聖人返京,乘黃拉車般浩蕩,卻也令人望而生畏。
棲霞寺外,寺中淨人手執艾絨火鐮,點燃兩尊大青銅爐中碗口合粗的香柱。
嫋嫋檀香透過古刹,與坊市煙火交相一處,氤氳著寺廟壁畫上的神佛好似身處雲端。
……………
棲霞寺背靠的雞鳴古山中設有一方軍營和演武場,山腳後的鴉幕巷口另有兩座打造軍械的軍器所。
金吾衛和真武營騎兵護送聖人行至棲霞寺後,就由統領調撥至雞鳴山中軍營駐紮。
棲霞寺大正門前,寺中僧人排至兩側,由首座黃廣孝在前,靜等龍攆。
拉車的神駿停下後,嗅到大青銅爐中檀香的氣味,不禁搖首打了兩個響鼻,隨行的寺人也頂起珠簾。
當今大玄聖人李鎮踱下玄色馬車,扶正發冠後闊步走向寺門。
而在其身後赭朱色車駕中走出的老者,雖年過六旬,卻麵容不見老態,仍然龍驤虎步,隻是鬢邊有幾縷霜白之色。
老者身著七章服飾,未帶冕冠,神態儒雅間依然能看出幾分當年馳騁沙場的殺伐之色。
而在他的腰間,則懸有一柄三尺三的長劍。
劍冠雕琢成鬆柏樣式,鞘身紋路古樸,雖不見劍鋒,可目光投去時,仍覺的寒氣逼人。
這柄劍就是那聲名在外的扶乩。
而這位持劍者就是當今鎮國公兼左丞的徐達,如今隨聖駕入棲霞寺中禮佛。
黃廣孝上前,向二人叉手行禮。
李鎮難得露出一抹輕鬆神色道:“我們還需顧及著這些虛禮?”
徐達也踱步走來說:“不知道你棲霞寺裏的香積廚可曾備好齋食?”
黃廣孝捋須笑道:“有。”
李鎮又問道。
“隻是素齋?可有肉食。”
“有。”
“有酒否?”
“自然少不了!”
三人皆都大笑數聲,一同走進了棲霞寺中。
棲霞寺外,文閆欒也手執軍旗,率領金吾衛和真武營一眾騎兵,繞過棲霞寺,向著雞鳴古山中的駐軍營地浩蕩而去。
…………
當年麟功聖人即位,禦駕北征草原時,便是徐達任神武大將軍,統帥上京十二衛,黃廣孝作軍師,隨行左右,運籌帷幄。
隻數年光景,數朝都不曾平定的北方就在麟功這一朝被劃入大玄疆土,定為北涼道,首府太安。
此時天色破曉,氤氳著古刹檀香,呈現出蒼青之色。
廟堂共事半輩子的三人一同走過棲霞寺的禪畫長廊,經過放生池和天王殿,進入香積廚中。
黃廣孝早早得讓寺中沙彌去坊市裏沽了上好的陳釀,又買下八茶油鵪鶉,糟羊蹄膀等肉食。
隻可憐那剃發受戒的小沙彌,才入空門不久,又被迫沾惹了紅塵俗食。
香積廚中。
隨駕寺人立在院舍外等候,隻聽見裏頭高談闊論,老友難得相見,仿佛有道不盡的話。
院舍中,李鎮,黃廣孝和徐達三人,炙肉溫酒,快意的暢談起當年。
可話頭不知不覺間就落在了前段時日的玉京妖襲上。
徐達攥緊了腰間的扶乩劍柄,厲聲道。
“當年北伐草原部族,礙於湯穀國的麵子,不曾剿滅了那北荒的妖族,如今竟然敢直襲我大玄京城,要我說打就打啊!”
未等徐達說完,黃廣孝就扯了一隻鵪鶉腿塞給了他,同時啜了口盞中鬆針茶水道。
“打?拿什麼打,就算你鎮國公親自上陣,一月間能平定北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