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國寺位於修德坊和輔興坊之間。作為與懸空寺、白馬寺和棲霞寺並列於世的四大廟宇,因地處玉京,臨近皇城,沾染了滿朝的朱紫氣,被譽為氣象第一。
李夜清將已然醉夢的蘇清淵扶到老驢背上,右手拽著韁繩,不緊不慢的走過了修德坊外白鹿裏河畔上的廊橋。
臨近修德坊市,風雪已漸漸小去,夜幕中也顯現出一兩顆星來。
眼前是一片交易互市的景象,兩側的勾欄瓦舍裏俱都點燃了燈火,供奉五路文武財神的香火不斷,燈油能從夜晚一直燃燒到天明。
從鋪集後,遠遠的就能望見大相國寺的佛塔在夜幕中露出了一角。
大相國寺不像尋常寺廟那般設了大小三道紅漆鉚釘朱門,而是在佛殿外建了三道寺門。
此時李夜清牽著老驢走過高低錯落的鋪集就是大相國寺的第一道寺門外景象。
這裏人聲嘈雜,熱鬧絲毫不下於朝露門後的東市,而高低起伏的牌樓雲橋相連,與各色鋪席的招子組成了一幅奇異的紅塵景象。
鋪子所做的生意各不相同,極為駁雜,有賣粥食糕餅的,有賣鞍具弓箭的,還有的賣衣帽風袍、器皿碗筷、茶葉果蔬和藥材,甚至連飛禽鳥獸都有鋪子售賣。
李夜清問一位老翁買了碗甜粟米湯當作醒酒茶,一邊喝著一邊往寺門走去,經過一間兜售佛像和桌椅的鋪子就穿過了第一道寺門。
第一道寺門叫做入紅塵,在門後是一條紅磚鋪製的長道,兩側依舊是大小商鋪,但不同於外麵駁雜的鋪子,這裏多是售賣佛經,檀香和法牌的商人。
將手中的甜粟米湯喝完後,李夜清覺得五髒舒服了不少,神仙酒的酒氣也在風中逐漸散去。
他聞著四周沁人心脾的檀香,繼續往第二道寺門了前緣走去,靴子踩在磚道上的薄雪,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響。
過了前緣門,兩側就不見商鋪,而是佛廟的牆垣和供奉鎮門大神的祠宅。
與棲霞寺相似,大相國寺的牆垣上也畫滿了各色壁畫,諸如百鬼戲和風雪圖,其中還有許多字體樣式不盡相同的題詩。
棲霞寺是院畫派的發源地,作為玉京三大畫派之一,相對來說大相國寺的禪畫就顯的比較小眾。
但正因如此,大相國寺才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論禪畫壁畫院畫,有才者皆能在大相國寺的牆垣上作畫。
李夜清上前兩步,聞到上麵新鮮的油墨氣息,不禁伸出兩指觸摸牆壁,拿回一看,果然指尖沾染了未幹的油墨。
這倒是令李夜清想起了大相國寺牆垣的另一個傳言。
據說這兩道牆垣上都寄宿了靈怪,它們雖是負責掃灑牆垣,但卻對文墨詩畫極為精通,因此那些文人在牆垣上留墨後,如果文采越高,丹青之技愈佳,那詩畫在牆垣上保留的時間也就越長,如果是技拙者,或許上午留墨,不到半日就會被靈怪清洗幹淨。
隻是此時夜幕低垂,靠著鎮門大神祠宅的燈火沒法將牆垣上的各個詩畫看的真切,因此李夜清隻粗略看了一遍就往第三道寺門走去,模糊間隻瞧見了頂上一闕李玄青留下的詩文,已經年月久的連墨跡都有些斑駁了。
第三道寺門名為淨心神,寺門後就是大相國寺的佛殿了。
佛殿與淨心神門之中有間柳絮院,此時有個穿著厚厚僧袍,頭上還戴著棉帽的僧人在為石鼎清掃積雪。
僧人聽見靴子踩過積雪的聲響,轉身望去。
“檀主,夜訪佛寺是謂何事?”
言未罷,僧人就瞧見了青年身後的老驢上正趴著一人,貌似是借住在寺中廬舍的青州文人。
李夜清向僧人躬身行了一禮,說道。
“這位蘇兄在尊寺廬舍租住,今番他與我共飲,有些喝高了,因此我才送他回來。”
“有勞檀主了,今日光宅坊有場紅爐雅集,小僧也有所耳聞,想必檀主也是位文采斐然的雅人。”
僧人的客套話說的極為好聽,他從李夜清手中拿過老驢韁繩,帶著李夜清從佛殿左側往寺後廬舍走去,同時問道。
“見檀主一表人材,隻是有些麵生,可也是外州前往玉京準備考學的學子?如今可有住處?”
這會兒李夜清正顧著欣賞夜幕中被風雪重重掩映的佛塔寶殿,聽到僧人的詢問,連忙回道。
“是有考學之意,不過在下是玉京人,有勞禪師費心了。”
臨近上庸學宮和崇學署的考學春試,每年此時都會有許多外地學子湧入玉京城,往往城中邸站客舍都會客滿,因此兩教的廟觀都會多建造一些廬舍供學子們租住,方便溫習書文。
不過玉京城裏那些客棧的費用都已經被炒的極其高昂,就算是兩教的廬舍,租住費也不會低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