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紙煙心中一緊,攥著雙手的指節也有些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氣,而後推開了薑府正堂的大門。
正堂陳設古樸簡單,可卻能從細微末節中看出首輔府的雄厚底蘊來。
那堂壁上未掛山河畫像和泰山府君像,隻高懸兩幅字詞。
左側那幅字寫的是“神斂言簡”,右側寫的是“玉龍為君”,兩幅字詞筆力遒勁,內涵神通,署名為前朝詩聖朱紫曦。
而堂中案椅也皆是以價值千金的小葉紫檀木所打造,典雅古樸,更可溫養心神氣血。
此時薑巨鹿端坐於首座之上,鬢染霜白卻梳理的極為整齊,用一根簪子束在烏紗翅帽上,雖是文臣之首,但麵容剛毅不輸於武將。
薑巨鹿穿著大紅箭袖朝服,朝服居中用彩線繡了一幅坐蟒圖,寓意其位極人臣,聖人特賜,腰間係了一根金絲彩穗的宮絛朝帶,足踏流紋朝靴,可謂不怒自威。
在薑巨鹿身旁副座上的婦人施以淺黛,模樣雍容華貴,雖然年過四十,卻看起來與三十少婦無異。
這位婦人就是薑府主母,玉京趙家的嫡女趙月顏,同時也是薑紙煙生母。
眼下薑紙煙走進正堂,恭敬的輯手向兩位高堂行早禮,道了一聲爹娘。
“哼。”
薑巨鹿卻是冷哼一聲,絲毫沒理會女兒的早禮,直到趙主母推了推他,薑巨鹿才看向底下的薑紙煙道。
“你看你現在驕狂成了什麼樣?昨日的紅爐雅集上來的全大玄首屈一指的大學士們,你連上庸學宮的門都還沒跨進,就敢在諸位學士的麵前甩袖離席?你當你是什麼?你以為你是我薑巨鹿的女兒,上庸學宮的先生們就會高看你一眼?我告訴你薑紙煙,就因為你昨日的狂妄之舉,你在學宮學士心中的地位已然一落千丈,玉京城的文人捧你一個什麼所謂的女君,你就如此的得意忘形!都是我平日裏太過縱容你了!”
薑紙煙低頭聽著薑巨鹿的厲聲斥責,本想著薑巨鹿快要去參加朝會了,低頭認錯應付過去就是,但沒想到爹竟然越說越難聽,終是沒忍住駁回道。
“爹!我尊敬上庸學宮的學士先生,可昨日紅爐雅集上的都是些什麼人?句句隻談朱門華貴,席間蘇學子寫了一篇兩道災難,百姓民不聊生的詩詞,竟然被他們這些自命風雅的文人斥為不上台麵,嘩眾取寵的醜作!這雅集您說有何可待?!”
“好,照你這麼說,我就當你是不願與那些賣弄風雅的子弟為伍,可你為什麼要擅自離席?你難道不知道這雅集是上庸學宮的齊先生牽首的嗎?當著齊先生和玄青居士他們的麵,你這樣做簡直丟盡了薑府的臉麵!我允許你一個女孩家家去廣結友人,不學女紅學詩詞武道,本以為你也入世多年,知道些處世之道,可現在看來,你根本毫無長進。”
薑巨鹿說的情緒激動,伸手重重地指了薑紙煙三下,可到底沒舍得對女兒說出更重的話,隻是歎息一聲道。
“你在紅爐雅集上甩手離席倒是瀟灑快意,可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離席,不經意間我們已經拂了上庸學宮和朱家的麵子,好在朱氏現在已經無人入朝出仕,不然今天朝會上你爹我少不得要被有心人大做文章,唉,你呀!”
薑紙煙在正堂裏聽到最後兩句,心裏頭便明白爹對自己的氣已經消了,當下便走到薑巨鹿身旁,挽著他的手臂道。
“我知道錯了,爹,您就消消氣吧,要不然待會兒見了聖人,若還是這副臉色的話,聖人可不會像我這樣站在底下挨您首輔大人的訓呢。”
薑巨鹿哼了一聲,捧起紫檀木案上的細瓷茶盞,用瓷蓋撇去茶葉後淺啜了一口茶湯道。
“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聖人你都敢私下裏議論?”
還未等薑紙煙開口,薑巨鹿又詢問起另一件事情來。
“我聽賀小涼說,你昨晚從紅爐雅集離席後,與兩個男子去東市喝酒了?還喝得醉醺醺的,是否有這事。”
聞言,薑紙煙心中咯噔一聲,暗地裏將賀小涼那廝咒罵了千百遍,但表麵上還是對薑巨鹿賠著笑回道。
“是有這事兒,但是爹,那兩位才是紅爐雅集上真正心有抱負的年輕才子,那位蘇清淵出身青州,家境貧寒,風餐露宿來了玉京城,在上庸學宮的初試裏就倍受學宮三先生青睞,簡直和爹你年輕時一般無二,而席間那首頌兩道百姓水深火熱的詩作就是他所寫,其中那句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神一顫。”
聽完薑紙煙對蘇清淵的解釋,薑巨鹿皺起的眉頭才漸漸舒展開來,而聽到蘇清淵那首鬼詩最後兩句詞後,他也是不禁微微頷首,可嘴上卻還是回說道。
“出身寒微並非恥辱,心有天地才是丈夫,若照你所說,這蘇清淵卻有實才,隻是年輕人棱角還是太過銳利,有文采卻不懂何為審時度勢,這兩句詩詞確實是妙筆,可在紅爐雅集上寫這樣的詩來,難免要被人說是嘩眾取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