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下起了濕冷的細雨,在雲霧遮蔽的夜色間好似給山影覆上了一層薄紗。
李夜清走出清陵縣已過去了半個時辰,此時殘陽已徹底隱於群山之後。
他提著一盞裹了防水油紙的燈籠,站在一座斑駁痕跡的古橋上,眼前一山障目,極其險峻陡峭。
借助著燈籠微弱的光亮,李夜清看見古橋上覆蓋著許多劍痕,還有許多未曾被雨水衝刷幹淨的血跡。
陰雨越下越大了,雨水打在鬥笠上發出嗒噠的聲響,有幾滴雨水順著發絲滑入脖頸間,使得李夜清不禁冷的一激靈。
夜雨中,兩道身影漸漸出現在李夜清身旁,黑衣鬥笠的狐女懷抱雙刀,桃妖則是羅裙半臂。
見李夜清抖了抖,桃夭夭上前詢問道。
“怎麼了李君?”
李夜清向下拉了拉鬥笠,擋住前麵吹來的山風。
“沒什麼,兩滴雨滑進衣領裏了,倒是冷的跟冬月一樣。”
塗山雪也攏了攏身上的黑色裰衣,回道。
“畢竟是二月初的時節,料峭春寒最能不意間凍殺了人。”
李夜清和眾人走過古橋,站在麵前險山的山道下。
“這裏就是滄蕪山了吧。”
滄蕪山上隱約有森森鬼火亮起,幾座奇特建築的輪廓在夜雨中若隱若現。
“你們先隱匿著身形,悄悄跟在我身上。”
李夜清囑托了一句,隨後就按住腰間霜降劍的劍柄走上了山路,而在他身後的夜雨山霧間,有著無數妖影隨行左右。
………………
愈往山上走,鼻息間的妖毒和腐臭氣息就越來越濃,以至於已經是知境的李夜清都不得不掐了一道幽暗香符,這才讓他感覺靈台清明了一些。
倒不是因為這妖毒臭氣能擾人心智,而是這腐屍的氣味實在是難聞至極。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分明是有滄蕪山上有強人劫道,可眼下李夜清卻一路上連個巡按的匪賊都沒有看見,隻是這空氣中的妖毒氣息更加濃厚,竟然連幽暗香的靈應法都有些遮掩不住。
繞過一片山間野林,麵前出現了幾座相連的屋舍,屋舍建製規格極低,黑牆青瓦,簷角經過數年的風吹雨打已然殘缺不堪。
在來滄蕪山之前,李夜清向清陵縣五通神祠廟裏的老靈祝打聽過,這滄蕪山上本是許多年前附近幾處縣衙合資修建的一處宅院,用來給看管山林的守林人所居住。
可後來山林枯敗,又逢戰亂,死的人多了就堆到了這滄蕪山上,義宅就成了義莊,守林人也成了守屍人。
現在災荒之世,滄蕪山的死人已經多到堆到了義莊外,幸好是初春時節,氣候尚冷,這才不至於生蠅蛆,可就算是這樣,滄蕪山上依舊是妖毒彌漫,尋常人待在這裏都會染上瘟病疥瘡。
李夜清從袖包中摸出了一條布帛,往裏塞了些除臭醒神的藥草後係在臉上。
做完這些後,他這才上前輕輕推開了義莊破敗腐朽的木門。
生鏽的門軸在夜幕中發出了吱吱的怪異響聲,格外刺耳突兀。
一盞油燈在宅院裏靜悄悄地點燃著,底下四散著各式各樣的棺槨,但更多的還是隨意裹起屍體的草席。
就在李夜清打量著麵前景象時,一聲咳嗽猛然響起。
“誰?!”
李夜清拔出腰間的霜降劍,提著燈籠警惕地看著眼前。
他定睛細看,這才發現角落的棺槨旁蹲坐著一個麵容枯槁的年青人。
年青人先前半張臉都被棺槨遮掩,再加上他在這義莊待的久了,滿身都是死氣與妖毒氣,這才使得李夜清沒有一時間發現。
可就算是這樣,李夜清依舊小心地往前走去,同時又問道。
“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待在這裏。”
年青人拍去了手上的髒汙,對著李夜清拱手行禮道。
“在下呂鯔沉,廬州人氏,與弟弟準備赴玉京城趕考崇學署之試,沒曾想遇到了這樣的災荒亂世,不得已才在這山上暫時歇腳。”
聞言,李夜清挑了挑眉,可依舊是沒有將手中的霜降劍收回劍鞘之中。
“準備去玉京城趕考的讀書人?”
“正是,看郎君的打扮,是位遠遊的行客吧。”
說到這裏,呂鯔沉有些尷尬的撓撓頭道。
“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郎君可有什麼糧食,這裏饑荒鬧的嚴重,米價飛升,在下已經和弟弟許多日不曾吃過東西了,今日偶然下山得了一批糧食,也都分給了這山上的百姓,落到自己五髒廟的卻沒有多少。”
呂鯔沉的話語簡單,但聽在李夜清耳朵裏卻是叫人不寒而栗。
滄蕪山淪為停屍的義莊已經多年,哪裏來的山上百姓,眼前青年滿臉的死氣,說話許多卻連胸腔都不曾起伏一下。
見眼前的郎君沒有回話,呂鯔沉有些著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