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學士張儀的勸阻下,李子嬰才沒有接著難為營寨監軍。
兩人走出營帳,沿著官道緩緩踱步前行。
張儀雖然鬢角有幾縷白絲,但模樣尚且年青,今年不過三十有二,卻已經是身居高位,在拒北城中可謂是趙王李閶一人之下。
他出身河西的落魄家族,在麟功二年通過了上庸學宮的考學,是那一屆唯一一個不曾有士族大家舉薦的大學士。
那一年的考學第一甲第一名,就是如今上庸學宮的三先生齊縹緗,但齊先生卻一直認為自己才學並不如張儀,隻是因為有背後的士族舉薦,這才使得張儀屈居第二。
在進入上庸學宮,成為上庸學士的張儀於三年之內修完了上庸學宮的所有課學,且精通縱橫兵法以及十九道,在棋局十九道的造詣上僅次於大先生李觀棋。
毫無疑問,張儀是一個奇才,得知此人善於兵法之道,聖人也曾幾次邀請其出仕,但都被張儀婉拒了。
但在趙王李閶被調往拒北城中,負責抵禦北莽國時,時年二十六歲的張儀卻主動向上庸學宮請辭,隨大軍一同去往了北地。
在拒北城中,張儀的軍事才能得到了最大的施展,拒北城大軍在他的調度下,多次擊潰南下的來犯之敵,他也深得趙王李閶的信任,出任軍師一職。
李子嬰抱著槍,突然歎了一口氣。
他看向身旁的張儀道。
“先生,為何父王不願接受那寶獅子國妖臣的提議,他明明自己心中也有怨氣,為何同為聖人的子嗣,父王卻要鎮守在北地,每日在生死間拚殺,明明隻是借助寶獅子國的勢才助自己奪位罷了,至於奪位後寶獅子國想要我大玄神道氣運之事,已經是聖人的父王不想給,他們又能如何?”
聽到李子嬰這番話的張儀隻是微微一笑,他雙手攏在袖中,回答說。
“世子殿下啊,趙王總覺得你心思單純,其實並不然,你考慮的比任何人都多,兵者,詭道也,行事不拘於俗法才是成事之本,我是如此教你的,你也確實學的不錯,寶獅子國的勢是可以借,但這是以兵家之法來度之,可有一點,我並不曾教你,說實話,這一點,我也並不精通。”
聞言,李子嬰有些詫異。
自他記事起就跟隨在張儀身後學習,在他看來,張先生無所不知,這天底下似乎就沒有難的倒他的事情。
因此聽到張儀說自己也有事情不精通時,李子嬰不免疑惑。
“哪一點?難道還有先生也不會的事情嗎?”
張儀微微頷首道。
“那是自然,世間學問,上至宇宙奧妙,下至蜉蝣塵埃,何其宏大,人祖之前的萬萬年是何模樣,我們百年之後的萬萬年又會是什麼光景,一個人就算窮盡一生,也無法學到這世間學問的萬分其一。”
見自己說的有些遠了,張儀拍了拍李子嬰的肩膀,繼續道。
“方才我說,借寶獅子國之勢為己所用,這是兵者之道,我是這麼教你的,確實如此,但這是兵者,而非王者,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道路。”
李子嬰側身讓張儀先走過了營寨的側門,隨後跟在後麵問道。
“先生,那王者該如何做?”
隻是以往總是有問必答的張先生,這一次卻搖了搖頭,歎息道。
“子嬰,我能作軍師,教導你用兵之道,卻做不了帝師,去教你王者之道,這世上有些東西可以兩者兼得,有些東西卻是想都難想。”
說到這裏,張儀的思緒就不禁飄回了還在上庸學宮修行學問的那些日子裏。
那段時日,他幾乎就住在了學宮的藏書閣之中,四書五經,詩禮棋譜,曲樂古文,沒有他不曾看過的。
也就是在那些日子裏,他見到了一位奇人的遺作,當年學宮夫子,陽門文聖的師兄,也就是鬼穀先生的兵法著作。
或許是心有所感,張儀那些日子裏總是在夢中與鬼穀先生談論兵法,從中也得知了上庸學宮的兩種道。
上庸學宮雖然這些年裏,學宮大學士總是自由自在,似乎並不為朝廷拘束,可是學宮生當年人祖所創建,本身就是為了大玄廟堂而建立。
因此上庸學宮一直都隻有兩種傳承,僅有核心弟子才有機會接觸到。
第一種是兵者之道,可修習天下兵法陣圖,縱橫捭闔,決勝千裏之外。
第二種就是王者之道,可修行扶龍之法,可扶龍,助大玄帝王廓清環宇,若聖人昏庸,帝師也自可屠龍,另立新聖。
當年的陽門文聖修行的就是扶龍術,他的師兄,那位大玄兵仙鬼穀先生,修行的便是縱橫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