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陣清風透過藤蔓吹進密林,卷起附在白骨上的落葉,嘩嘩作響。
旭日東升,乳黃色的陽光也捕捉到密林的縫隙,爭先恐後的穿透過去,將光點投射在零星落葉覆蓋的白骨之上,再經反光照射讓密林多了些許明亮。
沈辛在藤蔓上被吊了一夜,那纖細的幾乎如皮包骨頭的胳膊一直緊繃著,一陣輕風推動他的身體在空中搖擺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他太瘦還是因為這“輕風”實在太大。
風吹過後,胳膊和藤枝同時響起了“吱吱”聲,似乎誰也不想受誰拉扯,都想掙脫出來,兩相用力之下不知道哪一個會最先折斷。
連續趕路造成的深入骨髓的疲憊與昨夜精神極度緊張造成的心力交瘁,再加上末了那陣皮鞭抽打,此時沈辛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猶如死屍一般隨風搖曳。
周白山中途連續兩次派遣嘍囉去查看這少年是否還活著,但回報他的都是---沒有活著的跡象。
周白山不知怎地心裏很不是滋味,或許真就被這少年臨死前的莫名變化驚著了,總覺得這類人物不該輕易死掉,盡管…他還是個少年。他心裏一陣煩悶,卻無從說起,冥冥中感覺得將來會發生點什麼事。
他定了定神,讓留守在落霞坡蔓藤密林裏的手下撤回來,畢竟隻是死了一個稍有背景的少年,還不足以使得他們這橫行多年,有著赫赫大名的馬賊們放在心上。
若是擔心沈蒼宇尋仇,大可傳出謠言將責任推脫到那三名鏢頭身上,就說三人將鏢局少主害死,攜帶著天下至寶逃走,不知去向.天下大有貪婪之輩會前去搶物殺人,到時此事無論如何也與紫衣盜無關。
周白山如是想著,緊蹙的眉頭舒張開來,心裏也漸漸不怎麼壓抑了,隨即找來幾人如是這般交代一番,令其去西梁鎮傳播謠言。
……
黑暗,像是一隻幽靈,無時無刻不在各處隱藏著,幽穀中,河水下,山洞內,但一到夜晚就顯現出他偉大的身軀,籠罩吞噬著夜色下的生靈萬物,汲取著第二日用以隱藏身軀的能量,日日夜夜,無限循環,從不間斷。而作為萬物中最具靈智的人類也無法擺脫這個恐怖的幽靈,任他橫行於眼前,任他藏於眼皮之下,卻無力阻止他吞噬掉自己的身軀,吞噬自己的靈魂……
太陽從正東馬不停蹄的向頭頂奔去,密林裏的空氣開始躁動起來,散發出悶熱的氣息。熱了花草藤蔓,悶了屍體白骨。
樹藤上懸掛的一具新屍不知為何一陣抖動,而且愈發強烈,表情愈顯痛苦,似乎是做了一場噩夢,而稍遠處的白骨堆下也傳來一聲異響,然後便沒有了聲音。
那具懸掛的新屍正是沈辛,他早已轉醒過來,身上的傷痛還清晰的感應在腦中,悶熱的空氣使他呼吸也粗壯了不少,但眼前卻是一片漆黑,這片漆黑較之於昨晚的夜色濃鬱了許多,卻又似是千斤之石墜壓著眼皮,抗拒著他睜開著眼睛的命令,他焦急的掙紮了一下,卻引得身上多處傷口迸發,疼痛不已。
沈辛再一次的投入到這種命運不受支配的無奈感覺之中,但得益於昨日的懼極必反,這次他依然沒有害怕,隻是細細回想著昨日所經曆的一切和領悟到的一切,強烈的修道之心又一次澎湃的在心間湧動,而且刻不容緩。但理由卻如此簡單---不想再經曆不受自己支配的感覺了。
眼中的漆黑依然濃鬱,但卻不知何時在黑暗盡頭出現一個光點,朦朧至極如夢幻般投射入他的大腦之中,許久後光點開始放大為光圈,在光圈中緩緩出現了家裏那個最敬愛的女人的身影,遙首期盼著……喚著他.
沈辛一陣困惑,卻講不出到底是眼中還是腦中出了問題,分明是怎麼也睜不開眼睛但這幕場景卻真真切切如親眼所見一般。
夢幻一般的場景中出現了他心底最為牽掛的女人,他不由心神一激就想朝著那女人走去,一步一步越走越堅定,那女人喚他的聲音也愈來愈大,愈來愈迫切,但不知怎地沈辛覺得一陣不對勁,卻無法控製自己愈發急促的腳步,他愈發焦急想要脫離出這種狀態,卻又像之前睜不開眼睛一樣------也停不下腳步.而此時,夢幻場景發生巨變,自己所處的地方一片光明,要去的地方卻一片黑暗,與之前剛好相反!而剛才那召喚著他的那個女人此時已變成一個張著巨嘴的漆黑洞口,強行吸附著,拉扯著他進入其中,沈辛不停地努力控製自己卻還是沒有絲毫效果,眼看就要被那洞口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