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分三界,天界人界與冥界。
廣袤無垠的冥界分為八荒十六地,各地管事的領主互不幹擾,卻也休戚相關,他們無一例外地臣服於位居王城的君上,每隔三日呈遞一封奏章。
幅員遼闊的凡界則有生靈千萬,芸芸眾生織就十丈軟紅塵,而他們的輪回轉世與六道命格,卻都是由冥洲王城負責。
雲波繚繞的天界廣納諸神百仙,每逢歲末朝會或者經法盛典,天帝陛下都會派遣使者下達冥洲王城,邀請冥君以及一眾身居高位的冥臣。
總而言之,作為冥界之主,日常事務頗為繁多,肩負的擔子一向很重。
作為下一任的冥君,夙恒從可以站起來的年紀裏,就由他的父君極其嚴苛地教習武學和法力。
三界內皆以純血龍族為尊,然而卻很少有人知道,在到達巔峰法力之前,他們需要曆經多少九死一生的劫數。
夙恒的本形乃是一條純血紫龍,他自小基本是被天雷劈著長大的。
因為他的父君也是這樣長大的,所以並不覺得曆天劫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常常在夙恒剛曆完雷劫之後,就將他捉來繼續學習法道經咒。
好在夙恒無論學什麼精妙奧義所需的時間都很少,即便是用極為複雜的古梵語或者上古天語記載的經法要訣,厚重到冥司使遞給他時都有些氣喘的繁冗整本,他得心應手用不了兩日。
夙恒的父君漸漸將冥界八荒的奏章交給他批閱。
檀木桌上的奏折時而幾摞高疊,橫梁下常有金玉宮燈明輝通透,同他一般十幾日不眠不休。
平衡權術威壓下屬賞罰自如,最上位者種種或明或暗的手段,他悉數校驗。
此後夙恒的父君又給了他一張冥界的地圖,修長的手指按過廣袤的八荒地界,語聲淡漠道:“切莫驕矜自傲,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次日夙恒獨自離開了冥洲王城,他的父君和母後站在玉石高樓上看他的身影,還隻是個俊美非常的紫衣少年。
他在各地四處遊蕩,華都名城,古鎮農鄉,常有垂涎他美色的女妖女魔各種瘋狂地糾纏,有時甚至還有男妖跪在他腳下卑賤地求他賞賜一夜。
這些東西但凡碰到他的衣角,他都厭棄至極地覺得十分肮髒。
他走過各種驚世駭俗的暗黑森林和險惡峭壁,從最崎嶇險峻的路徑繞回冥界八荒時,卻徑直穿過邊疆結界,走進了整個冥界的放逐之地——
斷祁荒原。
荒原內隻有各種窮凶極惡的狂暴魔怪,和撕心裂肺的駭人嚎叫聲,殺戮無休無止,紛戰從未停歇。
白天總有沉悶陰森的烏雲遮擋暗色的天幕,夜晚蒼穹的那彎明月常年沾染血色的鮮紅。
每日都有妖力強大的畸形凶獸魔怪,前赴後繼地朝他撕咬過來,他在斷祁荒原待了整整七百年,幾乎屠盡了百萬年來聚集於此地的強悍魔怪。
離開斷祁荒原後,他踏入了冥界的禁地之一,傳說中處處有幻鏡的迷霧森林。
夙恒走進迷霧森林的第一日,就有一隻白色的毛球撞到了他的腳邊。
他低下頭,看到了一隻極為漂亮的白狐狸,長著九條雪白而蓬鬆的尾巴,一雙狐狸耳朵豎的筆直,烏黑水潤的雙眼清澈見底。
據說上古時期的百年大戰裏,九尾狐一族便已經死了個幹淨,而後天冥二界百萬年昌盛太平,卻不曾有誰見過一隻九尾狐狸精。
而現在,這隻小九尾狐呆呆地望著他,良久後說了一句話:“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語聲軟軟糯糯,甜如黏化人心的綿糖。
隨即軟白的狐狸爪子磨了磨地,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好害怕……以後再也不會亂跑了……”
夙恒站在原地,並沒有回答這隻小九尾狐的話。
一陣颯颯作響的冷風吹過,樹杈處陡然乍現一條幾乎快成精的毒蛇,吐著紅信,長約幾丈,張開血盆大口朝著地麵上的九尾狐直衝而去。
然而狂暴的龍族威壓驟然放出後,這條毒蛇就在瞬間被絞殺成了煙灰。
雖然整個過程很短暫,幾乎隻有一眨眼的功夫,慕挽還是被嚇呆了。
待她回過神來,就開始寸步不離地跟在夙恒身後。
甩掉一隻小九尾狐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夙恒卻從未想過要丟下她不管。
迷霧森林的唯一出路在東方,每一個月才開一次,他們往東走了幾天之後,夙恒彎腰提起慕挽,將她抱進了懷裏。
“再過十幾天,你就能回家。”他低聲說道。
懷中的小九尾狐在他衣襟處蹭了蹭,“可是我好餓……不知道還能不能撐三天……”
“既然餓,為什麼不早說?”
清澈的雙目依舊水汪汪,這隻小九尾狐這樣回答道:“我怕你嫌我麻煩……會把我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