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人群,喧鬧。
黑壓壓的一片人群當中,五歲的我,被母親放在她瘦小的肩膀上,盯著被警戒線攔起來的空地。
汽車的轟鳴聲響起,喧鬧的人群頓時一靜。
在我的注視之下,一個帶著黑頭套的男人,被兩名軍綠色大衣的叔叔,連拖帶拽的拉下車。
如炸雷的槍響,嚇得我一個激靈,緊緊抱住一旁不停顫抖,默默流淚的母親。
而後,人群開始散去,我母親帶著五歲的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向倒地的那個男人。
這是八三年初秋,被執行槍決的是我親大哥。
也是這座西南小鎮上,名聲最響亮的江湖大哥。
八三嚴打來臨之際,他從被逮捕到槍決,僅僅用了十五天。
……
我叫楚江河,1978年夏生人,在我寫下這些的時候,距離九五年那個夏天,已經過去將近三十年了。
我跟過的第一個社會大哥,叫陳強,現在在山城二號監獄裏麵,死緩。
我親手送進去的。
他曾經玩笑著跟我說過一句話:楚江河,你小子不適合拿刀砍人,反而應該寫寫畫畫,做個教書先生。
當時我隻是隨意一笑,並未作答。
其實要是有得選,我又何嚐不想寫寫畫畫,安穩過完這一生。
可萬般天注定,半點不由人,我一直都在被上天安排的命運推著走,從未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寫下這些,僅僅是希望各位朋友以我為戒,莫要走上歧途。
真到了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的那一天,就什麼都晚了。
一定要切記切記切記。
下麵,是我的故事。
……
首先,我的母親是一個苦命的人,因為她嫁給了我的父親,其次,我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混賬。
拋下不到十六歲的大哥,以及一歲的我,跟一個野女人跑了。
母親含辛茹苦的拉著我和我大哥長大,因為生活所迫,我大哥走上了一條斷頭路。
大哥走後,母親就特別重視對於我的教育,生怕我和我大哥一樣,去沾染那些不該沾染的東西。
幸好我和我大哥雖然是親兄弟,但完全不一樣。
與凶狠的大哥比起來,我顯得人畜無害,從小不喜歡跑動,因為時常在被窩裏麵打著手電看書,還早早地帶上了眼睛。
鎮上一個老先生說我天生是塊讀書的料,將來一定做大官。
可惜事與願違,這一切的轉折,發生在1995年的那個夏天。
那一年我剛剛十七歲,在讀高二,早早做完暑假作業的我,端著一個大瓷碗,就著油辣椒,大口大口的吃著飯。
一邊吃,還一邊翻看幾頁武俠小說。
正午的陽光十分毒辣,汗水落在紙張上,我也沒有察覺分毫。
我已經完全帶入進小說當中,成為那個一人一劍,快意恩仇的大俠。
就在我十分入迷的時候,一個巴掌,落在我的腦門上,給我打醒過來。
我正要發火,抬頭便看到一張滿是坑坑窪窪,嘴裏還少了三顆牙的臭臉。
在看到這張臉的瞬間,我心中就是一驚。
這個男人叫陳祥,在我們柳巷鎮上,屬於最不入流的貨色。
平日裏偷雞摸狗不說,還喜歡從鎮上中學那些學生手裏,敲詐一點小錢。
很多學生都是住校,敢怒不敢言,還有一些學校裏麵的爛仔,做他的小弟,幫他為虎作倀。
一個三十大幾快四十的人,還沒混個人樣,是我們柳巷鎮上,所有家長教訓自家孩子的反麵教材。
被陳祥欺負的學生很多,但我卻是最怕他的那一個。
原因是他嘴裏少的那三顆牙,是被我大哥一腳給踢掉的。
自從幾年前,他上完‘大學’出來,時不時就要來找我,發泄一下他丟失那三顆牙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