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滿夜裏做了個美夢,用一石鹽換了十頭耕牛。從夢中笑醒過來,田滿坐在車上還回味了許久。美夢自然不會成為現實,可這是個好兆頭。
事情也的確如此,自從做了那個夢以後,田滿的旅程便一帆風順了。寬闊的馳道暢通無阻,不必起早貪晚,也隻用了三天時間,就從沮陽趕到了寧縣。買牛也很順利,青州鹽和絲綢很受歡迎。
可惜來的時候,為了少惹麻煩,幾個人都沒有帶鐵器。田滿的短刀被一個鮮卑人看中了,竟願意出兩頭牛來換。田滿心中大動,差點就應了下來。他的短刀是軍品,鋒利非常,在青州的市價也不過500錢上下,這鮮卑人一開口就翻了十倍。這個誘惑太大了,田滿如何承受得住。
好在王行商為人老道,極幹脆地拒絕了。聽人勸吃飽飯,田滿這才想起邊市的規定——鐵器、兵器和駿馬是禁止賣給胡人的。田滿咬牙切齒,心不甘情不願地拒絕了交易。鮮卑人說了半晌,田滿堅毅果斷,沒有中了那鮮卑人的挑撥之計。鮮卑人無奈之下,很是惋惜的離開了。鮮卑人一走,田滿的臉就垮了下來,長噓短歎不絕於耳,令人不忍耳聞。
王行商開始也不理會,可田滿歎了半個多時辰也不停。
“小田,你有沒有完啦?”
“唉,王大哥,那可是5000錢呀……”田滿悲痛欲決。
“小田,以前我怎麼就沒發現,你這麼貪財呢?”
“王大哥,這是什麼話,什麼叫貪財,我不是沒賣給他嘛……”
王行商的誣蔑,令田滿大為不滿。他貪財嘛?麵對誘惑,他斷然拒絕,這是多麼堅毅……
“切!心痛死了吧!”
“那是!”
見田滿如此厚顏無恥,王行商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
“還好你小子有點良心,要不,我回頭就去舉報你……”
“什麼?”
“什麼什麼?”王行商又來了一巴掌,田滿躲了過去,“鐵器和兵器是不能賣的,賣給胡人,胡人就不會來買我們的東西,而是拿著刀箭來搶了……”
“王大哥說的對!”
在田滿的眼裏,王行商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起來。
“而且,鐵器這買賣,不是誰都能做的。小田,沒有點門路和勢力,你是想都別想。你要是賣刀給那個鮮卑人,不用我去,一會兒就有人去報告市吏,你就完了,東西全部沒收不說,至少也是五年勞役。
那還不如我去舉報,至少不會把我牽涉進去……”
王行商說到最後,聲音幾不可聞了。
“……”
田滿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悲憤地指著王行商胸口,手指都在顫抖……
青州的絲綢天下聞名,和雪白的青州鹽一樣,很受歡迎。笑鬧了一小會兒,就又有人來問價,便把事情岔了過去,兩人誰都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當然,田滿也清楚,如果他真的把刀賣給了那個鮮卑人,王行商十有八九會去舉報他。不然的話,眾人就會一起完蛋。
身為軍屯的子弟,田滿是不會賣武器給胡人的。而且,他也不敢賣。邊市的三條禁令由來已久,但是,近幾十年來,有點勢力門路的,誰都沒有把禁令當回事。不過,隨著張奐占據了幽州,情況就不一樣了。
泉州齊氏和漁陽鮮於氏都是漁陽郡的衣冠望族,分別控製著漁陽郡最大的兩座礦山。同時,兩家都是原幽州牧劉虞的堅定支持者。在張奐成功掌控幽州後,兩家理所當然被打壓了。罪名隻有一個,就是“私自持鐵器、兵器出關塞”——這倒沒有冤枉兩家,張奐拿出了確鑿的證據。兩家每年生產的鐵器,占漁陽郡的半數,而兩家出塞的鐵器和兵器更占到了總數的七成之多。
引人矚目的是,張奐如秋風掃落葉般,將兩家連根拔起。齊氏和鮮於氏都是人丁興旺的大姓,男女老少有數百口之多。張奐按漢律,所有男子被盡數處死,所有女子被賣為奴,並沒收了兩家的一切財產。張奐一聲令下,就是千百顆人頭落地。為了安撫惶恐不安的人心,張奐隨即宣布既往不咎,如若再犯則新帳老帳一起算,並重獎舉報者。可張奐的心狠手辣,依然震撼了整個幽州,鐵器的交易也就成了禁律。待得張奐處置了極少數神智不清者,就沒有人再願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險了。田滿一路行來,自不會不知道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