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明,張車騎之心懇切,不知你意下如何?”
無論如何,獻帝總算是脫離狼窩了,賈詡也算去了件心事。殊不知,獻帝又入虎口。賈詡手撚長須,雙目炯炯有神,風采照人,從容自若。
坐在對麵的段煨卻沒有他那麼好的心情。伍子方率人在西方攻城掠地,進占了長安,正轉而東來;而張英擊潰了李郭聯軍,直抵潼關,已進逼到段煨帳下。賈詡此來宣詔,是戰是降,段煨進退兩難。
對戰勝張英,段煨尚有礙幾分把握。這些董卓餘部哪兒個不是從戰場上過來的,張英勝是勝了,但是,李、郭等人,張英一個也沒有抓到。若是與之聯合,形勢會如何轉變,還未有定論。
然而,戰勝了張英又能如何。張涵手握半壁江山,雄兵百萬,府庫充盈,斷不會善罷甘休。去年一年,張涵掃北逐南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凶威赫赫不可一世。若是全力向西……勝算實在有限的緊,段煨怎麼想,也不甚樂觀。
可是,投降的話,段煨又有幾分不情願。如同張涵的威名一樣,張涵的整編,也同樣赫赫有名——張涵帳下無私軍。不光帳下,張涵對治下私兵的清查,也是極為嚴厲的,禁武令上嚴禁民間持有的武器目錄,長的很。除了基本的刀槍棍棒和弓箭,差不多都是禁止的。
再看看張涵手下的將領,眾多統兵大將哪一個不是張涵的嫡係?
全是!
也就是說,段煨一旦投降了,必然會完全失去對軍隊的控製。那時候……
“文和,我再想想,再想想……”
段煨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煩惱的蹙著眉頭,反複揣摩,如何行事,會更為有利些兒。忽然,段煨眼前一亮:
“文和,你說我應該何去何從?”
見他一副誠心請教的樣子,賈詡不由笑了起來:
“忠明,你我結識多年,何須作出這副模樣?再說,我身為使者前來,哪有勸你抵抗的道理?”
段煨臉色微紅,很不好意思地說:
“文和,你我本是同鄉,又是多年的朋友,此事於我實是事關重大,也隻能厚顏求教於文和了……”
段煨說著說著,卻動了感情,深深地低下頭去。賈詡也知道,段煨的言行多半是做戲的成分更多些,可段煨話說到這個地步,卻也不容他再推遲了。
“忠明,我身處嫌疑之地,實在不好說話……這樣一吧!我問幾個問題,忠明,你來回答?”
見段煨並不反對,賈詡略一思量,便正色開始提問:
“忠明,如果張車騎兵鋒向西,你自己能夠抵擋嗎?”
“不能!”
這個毫無疑問,段煨回答的很是幹脆。
“如果你與李郭等人聯起手來,能否抵擋?”
“這個,”段煨猶疑了下,很快便有了答案,“隻怕勝算不大!”
這個回答也在賈詡意料之中,若是勝算很大,段煨也就不會猶豫了。但是,不大歸不大,卻不是沒有勝算。段煨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賈詡也不多說,繼續問:
“如果張英結營堅壘以固守,聯軍的勝算又如何?”
“……”
聽見這話,段煨的汗立刻下來了。軍中無糧,其兵自散。他在華陰很重視農事,糧草頗有一點儲藏,打上一年半栽,尚能堅持。李郭等人根基在三輔,多已被伍子方占據,而張濟的陝縣和弘農也落入張英之手,加之,聯軍新敗,輜重丟失。張英若是打持久戰,聯軍旬日必潰。
想到此處,段煨看賈詡的眼光,就有點不對了。賈詡佯作不知,麵上洋樣,神色不動,卻不開口,似笑非笑地看著段煨。段煨心知,已為賈詡看出了端詳,思之賈詡的的智謀,心中忐忑,不覺側過臉去,不敢正視賈詡。
賈詡也不為己甚,微笑著說道:
“忠明,你可有匡扶天下之宏圖大誌?”
聽見賈詡的話,段煨心頭一鬆,不禁深吸了口氣,緩了緩,才反應過來:
“沒有!文和,你是知道我的。想當初,我族兄何等了得,最後也隻落個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回想起列身於涼州三明中的族兄段穎,段煨不由得長歎一聲。段穎掃平西羌,威震西土,是何等的威風凜凜。
賈詡見此,也心有感觸。早年間,段太尉的名字,可止羌兒夜哭。橫行於涼州的諸胡,沒有敢以段穎為敵的。那年賈詡回家路上遇到了叛氐,便假充段穎的外孫,叛氐果然不敢傷害。同行的人都被害了,唯有賈詡仗此得以脫身。由此可見,那時段穎的聲威到了何種地步。至今思起,賈詡猶有幾分向往之情。
段煨沉默了好一會兒,似又蒼老了幾分,緩緩地說了下去:
“當今天下,英雄輩出。段煨還有幾分自知之明,豈敢與群雄爭鋒!”
“忠明,你看今日韓文節如何?”
韓馥嘛?當初讓冀州,時人多有譏諷嘲笑的,到今日,韓馥位高權重,又與張氏聯姻,真真是……
段煨眼前一亮,長身而起,衝著賈詡就是一個大揖:
“文和,今日承你指點,我段氏老少皆銘感五內!”
賈詡連忙避開,這個卻是不敢當了。
……
盡管段煨說的好聽,但他最後還是給賈詡出了個難題。說來,此事也是怪賈詡自己了,沒事提什麼韓馥,現在好了,段煨也要與張氏聯姻。
不管怎麼說,段煨願意投降,賈詡也算完成任務了。至於聯姻的要求,張律當然不會反對。以段煨的身份而言,段煨之子與張氏族女,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建安遠年(196年)春正月,段煨應詔入朝,為安集將軍、大鴻臚光祿大夫。
隨後,張英宣布法令,便告諸縣:“李傕、郭汜、張濟等人原來的同鄉部曲來投降者,一律不再追究責任;願意從軍的,考核合格,即與眾士卒一視同仁;不願意從軍的,也不強求,可以按照慣例給予土地”雲雲。同時,又重金懸賞李傕、郭汜和張濟人等。旬日之間,應者雲集,得兵三萬餘人,馬七千多匹,威震弘農,關中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