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灑了幾日雪花,天陰沉的令人壓抑。這一日,剛過晌午,雪就停了。一陣大風刮過,陰雲洶湧著奔騰向南而去,轉眼間,一屢金色的陽光刺破烏雲,灑在茫茫雪原上,給皚皚白雪平添了幾分燦爛。學後初晴,正是最美的時候。伍璠伸直了身體,情不自禁舒了口氣。不過,伍璠很快就後悔了。紅日稍稍西垂,雪原上便是一片金光閃爍,伍璠眯著眼睛,還是晃的兩眼發花,晶瑩的淚珠險些沒落下來。
伍璠全副武裝,一身戎裝整整齊齊,隻是皮襖夾袍皮帽子裹的嚴嚴實實,不免有些臃腫。跨下駿馬身高腿長,一身麻布馬甲,匆匆趕製做工十分粗糙,那馬腰腹間密密地纏了一層保暖的皮毛,與伍璠倒是輝映成趣。百數十名騎士分散在伍璠四周,人馬也是這番打扮。深入西北苦寒之地,諸人也顧不得許多,以保暖禦寒為第一要務。
伍璠如今已不再是個小小的屯長,他升官了。而且,還憑空越了一級,晉升為軍侯。當然,這不是伍子方私下相授受。在張涵的軍隊裏,晉升是極嚴格的,連升兩級,沒有驚人的軍功,根本提都不要提。伍璠自然是有軍功的,但他這個軍功卻甚是‘驚人’!
前文曾經說過,獻帝惶惶如喪家之犬,逃過了大河。第一個遇到的,就是伍璠。功高不過救駕,計毒莫過絕糧。伍璠這個功勞立的太大了,若非軍中有規定,再提一級也不冤枉。不過,伍璠這功勞立的太過容易,卻不見得好事。
由屯長連升二級,就是軍侯,統領著一曲五百人馬。親軍之中,哪兒個不是從軍數載,身經百戰。擔任軍侯的,每個更曾立下赫赫戰功。以伍璠軍校第三的成績,按慣例任一屯長,已有幾分勉強。若要統率一曲,卻是人心難服。
考慮到這一點,伍璠被調任到烏桓騎兵軍裏任職。烏桓人素有以強者為尊的習俗,伍璠年紀輕輕,但家學淵源,戰技不俗,比待親軍更好立足。
眼下,伍璠受命為大軍前哨,負責在軍前警戒偵察。
話是如此,兩軍相隔較遠,伍璠的主要職責不過是帶路而已。在大雪原上,數萬人經過的痕跡,是無法掩飾的。伍璠留下一百人負責警戒,把全部分散開來,以伍為單位,沿著匈奴人走過的痕跡,一路追蹤過去。
在雪原上,前人的蹤跡,很快就會被風雪覆蓋。哪怕當天沒有下雪,大風一夜間,便可以將雪地平複,足以掩蓋掉一切表麵痕跡。斥壺們必須每隔十餘丈,從表麵挖下去,取雪觀察。八十個伍被分成前後兩排,輪流上前挖雪,或後退警戒。四十個伍成數十丈,基本不會有遺漏,一旦發現雪下的痕跡,就會五人同時取雪,各取數次,詳加觀察,仔細探索,以確定有大批人員從此經過,而非有人故意作假,誤導他們進入歧途。
就在幾日之前,上一任斥侯隊輕忽大意,沒有發現異常,被人引入歧途。雖然發現的快,也誤了大軍的半日行程。那曲長屢立戰功,也被砍了腦袋,伍璠可不希望自己是下一個。不過,在雪原的話,小心謹慎多留心,便不會被甩開,數萬人走過的痕跡太明顯了。
斥侯探查無誤後,每走過大約五十丈,便在冰路的兩側留下鮮紅的小旗以為標識。長長的紅旗在白色的雪原上,標劃出一條道路。自然,待大軍經過時,紅旗會被重新收起,下次再使用的。
遠遠的,一聲響亮的呼哨傳來。伍璠精神一振,心知有所發現。手中一帶韁繩,兩腿微一用力,伍璠驅使戰馬小跑著向前行去,左右也連忙隨之前行。
冰天雪地裏,馬匹行進困難重重,伍璠也不敢恣意縱馬。狂奔過後的戰馬大汗淋漓,十有八九會著涼生病。在當前的條件下,一旦馬匹生病,便等於宣布了它的死刑。這也是戎朱校尉不敢派遣輕騎追擊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在於,雪原上的標識物太少,沒有人熟悉地形。長途跋涉之後,戰馬體力消耗過大,一經休息,渾身冰涼,不凍死也都凍僵了,根本無法仰仗。而烏桓騎兵變步兵後的戰鬥力,也很難令熟悉的人寄托什麼希望。
因此,偵察的斥侯騎兵隻在大軍附近二三十裏範圍內活動。不然的話,追兵早已經追趕上匈奴人了。反過來來說,若沒有這些困難,匈奴人早不知逃到哪裏去了。歸根結底,匈奴人為了保護家人逃生,而烏桓人隻是為了獎賞和榮譽,兩者的作戰意誌不可同日而語。
戰馬沿著紅旗雪路小跑了一會兒,伍璠陡然看見遠山如黛,依稀可見一座白色的山峰巍峨聳立。在一望無際的茫茫荒原上行了這麼久,總算看到點其他東西了,伍璠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歎息。
隨後,伍璠才注意到遠處駐立的騎兵。一百多名騎兵散著一個零亂的包圍圈,不知在做些什麼。一群禿鷲在空中盤旋,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想是畏懼人多,禿鷲不敢落下來,卻也不肯離去。伍璠不由眉頭微蹙,這不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