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197年)正月十五,夜色漸深,天街之上卻華燈綻放,亮如白晝。皇城厚重的宮門上,銅釘擦拭的鋥亮,在燈火的照耀下金光閃閃。皇城的守衛比平日多了數倍。巍峨的城樓上,站滿了守衛的虎賁,個個頂盔貫甲;天街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整個皇城戒備森嚴。
遠遠的,一行人馬護衛著一車隊而來,見那車朱班輪、倚鹿較、伏熊軾、皁繒蓋、黑轓、右輫、鹿文飛軨,看外形製式應是三公、列侯乘坐的安車,卻非立乘,而是輛廂式四輪馬車,前後各有一輛賊曹車、斧車、督車和功曹車,並金鉦黃鉞。守衛永安門的禁軍一見,便知是大將軍到了。連忙排開等候的眾朝臣,給車隊讓出路來。
在信都新城的建設時,並沒有考慮到獻帝。張涵的將軍府位於新城的中心,相當於內城,是守備體係的中樞。當獻帝遷移到了信都,皇宮便成了問題。把將軍府改成皇宮,張涵不願意——那裏修建時防守惟恐不嚴密,一想到要進攻那兒,張涵就大為不喜。在將軍府的對麵另建一座皇宮,顯然也不合適。躊躇再三,張涵決定,在城南修建一座皇城。皇城被老城和新城守護在中間,安全可以無慮。而皇城的麵積不如雒陽的,卻數倍於將軍府,儼然一城,大臣們也說不出什麼來。不過,花費可就大了。
‘真是浪費啊!’
每當見到這皇城,張涵就忍不住暗中惋惜。信都地勢平坦,附近地區既無險要,又沒有大河,並不適合作為一國的首都。因此,張涵隻是將之當成了臨時的都城,遷都是早晚的事。以如此巨大的開支,修建一座皇宮,又使用不了幾年。張涵自然覺得不值得。而此時又不是遷都的時候,張涵隻好將皇城規劃的很大,然後拖延它的建設速度。
在馬車上,張涵已換好了衣服。頭上三梁進賢冠,彩絲紫綬,飾以羊脂白玉佩雙印,純黑佩刀,皁絹深衣,都是大將軍的服飾。車隊分波逐浪,行到門口,方才停下來。早有隨從侍衛人員,侍侯張涵下了馬車。隨後,張慎和張寧跳下馬來,跟在張涵的身後。
眾禁軍都是選自張涵的親軍,見他下了馬車,立刻就是一禮,張涵含笑還禮。從永安門到金水橋,這一路行去,張涵的手就沒有放下過。
“哼!真是好生跋扈!”
公卿等重臣及宗室,得以先行進入宮中,而普通的朝中官員便要暫且在宮門處等候了。張涵到來聲勢浩大,自是人人側目。人群之中,便有人出言不遜,發出了不河蟹的聲音。
“這話卻是過了,大將軍安萬民,平黃巾,掃北狄,定邊疆,誅亂黨,迎天子;匡扶漢室,實有不世之功,這也不算什麼……”
自獻帝東歸之後,來投之人絡繹不絕。說起來,人人都是大漢的忠心臣子。實際上,眼下的形勢誰人不知——獻帝徒有虛名,大將軍張涵執掌朝政。來者十有八九都是衝著張涵而來。言語之中,自然便有所傾向。
“哼!”
錢亮——前麵說話的——悶哼一聲,卻不再多說。
張涵確實功不可沒,但這不等於說,他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字天子東歸,先後因張涵而死的朝中重臣不下數十,顯是董卓一流的人物。這話當然沒什麼說服力,可錢亮說過之後,就已後悔莫及,此刻卻不肯再說什麼——亂臣賊子什麼的,私下裏嘀咕還行。張涵也非心慈手軟的人,前有議郎趙彥屍骨未寒,錢亮也不想要隨之慷慨赴義。
這些小官們的言詞,張涵自然不得而知。父子三人進了皇城,行了不遠,張涵就遇見一人見禮,張涵連忙上前扶起:
“是公達呀,不必如此多禮……”
張涵一邊笑著與荀攸寒暄,一麵令二子給他見禮。荀攸久居荊州,從張涵征入信都為時不久,卻極得張涵看重。張慎、張寧不敢怠慢,連忙行禮。荀攸年紀與張涵相當,二子皆行晚輩禮。荀攸側身而立,不肯受之:
“二位世兄快快清欠,這禮荀攸可不敢當。你我兩家是世交……”
荀爽與王烈平輩論交,張涵與與荀衍兄弟相稱,荀攸自不能上來就與張涵平輩論交。不過,荀攸也是有心與張涵結好。他與荀彧不同。雖然在見識上,叔侄二人不相上下。但是,荀彧性格執著,是那種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而荀攸則覺得劉室的氣數已盡,自應順應時事,輔佐明主,取而代之。理念不同,處事手段自然不一樣。
現在,荀攸是尚書令,位不高權重。按照漢製,尚書主政事,可以同時有六個尚書,張涵這才封了四個,還可以封倆。
“公達,這是兩碼事,我們各交各的……”
幾人爭執了半晌,在張涵的堅持下,荀攸隻得受了半禮。正說笑間,從後麵上來一人。人還未到,就先打了個招呼:
“大將軍一向可好?!鍾繇給您見禮啦!”
“啊,是元常呀,元常兄不必多禮,”張涵很隨意地扶起鍾繇,“叫我的表字就可以啦……”
這話說說而已,鍾繇也不會當真,可聽著心裏也舒服不是。鍾繇和荀攸是舊識,理解很隨便。待二人禮畢,張涵把兩個兒子介紹給鍾繇,幾人又是一番寒暄。鍾繇性格迂直,但世家子弟出身,場麵話那是熟極而流,笑著將二人好一番誇獎。張慎、張寧都笑著謙虛了幾句,並不當真。
說起來,張涵的子女大多是很出色的,尤其這兩個兒子,都相當得張涵的歡心。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煩惱了。
“今日得見,卻是巧了,鍾繇有事正要找大將軍……”
說了幾句閑話,鍾繇想起一事。
“哦,什麼事?”
這卻是磕睡遇到枕頭了,張涵也有些事情要與他說。
“《大漢律》已編撰完畢……”
“啊,那可太好了!可多虧了元長了……”
張涵喜出望外,忍不住打斷了鍾繇的話。專家就是專家,不是半路出家的人能比較的。
“這是哪裏話,大將軍過獎了,審配和岑瀾二位大人都做了很多工作,早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我隻是將其理順而已……”
鍾繇臉上一紅,連忙遜謝。
“元長不要客氣了,能夠將之理順,已經很不容易了。該是誰的功勞,我心裏有數。審配、岑瀾自然功不可沒,但是,若非元長,我看,多半還要再等上一年半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