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阿梅麗號”從土倫港附近的港口出發,趁著月黑風高甩掉了一直咬在身後的緝私船。因為在走私中大賺一筆而滿麵紅光的水手們繞過了科西嘉角,揚起他們的三角帆,趁著風勢一路駛向了之前預定的中轉處。
他們的交易已經完成,每個人都從中獲得了大約四十法郎的紅利。之所以能夠多分一點,還多虧了他們當中的某個人放棄了這份豐厚的利潤——一個姓名不詳、身份也成謎的馬耳他水手,船上的夥計們都習慣叫他馬耳他人。之前在基督山島上中途停靠的時候,他在島上不慎受傷,動彈不得,隻好放棄了這次出航。而他們現在返回基督山島,也是去接這個倒黴人的。
“不過,我可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地方。”一個水手扯著帆繩,開玩笑般地道,“你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嗎?三個月以前,他還是個蓬頭垢麵、胡子有十尺長的野人,可是下船一次回來之後,他就變成了一個隨時可以憑借那張臉混進任何一個小|妞香閨的男人……要我說,他雖然很擅長指揮航海,可是身上也總有一種和我們格格不入的氣質,簡直就像是個貴族一樣。”
“不——我不這麼覺得,因為他並不像那些貴族一樣打心眼裏認為我們沒教養。”一個大胡子的水手嚼著煙草,含糊不清地道,“不過,關於他的身世……為什麼我們不問問雅各布呢?他可是和馬耳他人最要好的人了。”
被叫做雅各布的水手正眺望著海麵,聽到自己的名字後忽然打了個哆嗦,茫然地轉過頭來:“什麼?”
大胡子水手把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雅各布卻搖了搖頭:“……不,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水手們驚訝地對視了一眼。大胡子水手發問道:“不會吧,雅各布,自從你們認識以後,馬耳他人又是教你讀書寫字、又是教你怎麼航海,你為了做好這個學生,甚至剃掉了胡子、穿上了你這個年紀應該穿的衣服……作為一位好老師的好徒弟,你怎麼會不知道他的來路呢?”
年輕俊朗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窘迫,雅各布搖了搖頭,老實地回答道:“我的確不知道……但是,他的來曆一定不一般。”
“馬耳他人總是擅長給我們‘驚喜’。”最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水手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道,“他已經給我們展示了許多神奇的東西、也變過一張臉了,沒準這次我們再看到他時,他已經長出了翅膀,撒著金幣從海麵上飛走了……”
陰雲密布的天空應景般地轟隆一聲,一道閃電消失在了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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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東方人曾經總結過一句諺語:話是不能亂說的,飯是不能亂吃的。對於這句話,愛德蒙·唐泰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理解得那麼透徹過。他絕望地躺在地上,手裏抓著耗光火|藥的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生命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細絲向著他人流逝。而他生命力流逝的對象,一具猙獰的骷髏……不,也許應該說是自稱為“愛德蒙二世”的骨龍,正用它細長的指骨饒有興致地撥弄著畫在地上的魔法陣,神色間充滿傲慢自矜。
……別問唐泰斯是怎麼從那些慘白的骨骼中分辨出傲慢的神色的,他隻是覺得這條骨龍看起來很欠揍,對,欠揍。
“人類,”骨龍開口了,低沉優雅的聲音在空蕩的骨架間嗡鳴著,“雖然不明白你是如何召喚了我,但是沒有人可以在見到了愛德蒙二世陛下後不付出代價……我們來談談你的遺產問題吧。”
唐泰斯:“……閣下……”
空洞的眼眶裏閃過了一道光,唐泰斯總覺得那些恐怖的獠牙開始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他立刻識時務地改口:“……陛下,我以為您是來替我實現願望的。”
骨龍抬起一隻爪子,優雅地mo了mo下巴:“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不過你也看到了,愚蠢的人類,偉大的愛德蒙二世是和一般的惡魔不一樣的。想要讓他實現願望,就必須要付出足夠的代價。”
唐泰斯幹巴巴地道:“可是您也看到了,我一無所有。”
愛德蒙二世毫無憐憫地道:“哦,那你就去死好了。”
唐泰斯:“……”劇本是這樣寫的嗎喂!
就在幾十分鍾以前,他還以為自己能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十四年前被捕入獄的時候,他一度以為自己從幸福的巔峰落入了痛苦的深淵;而曆經十四年好不容易從深淵裏爬出來以後,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無限地接近了幸福,至少可以從一筆龐大的財富開始自己的新生活,無論複仇還是報恩,都不再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假如他沒有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在地上畫出了這個該死的魔法陣的話。
魔法陣的繪製方法是唐泰斯獄中的授業恩師,法利亞神甫連帶寶藏的線索一起交給了唐泰斯的。因為這筆寶藏,法利亞被人當成了瘋子十幾年,沒有人相信他口中數額巨|大的財富是真實存在的。唐泰斯原本也對此心存疑慮,然而就在幾天前,他設法留在島上以後終於找到了這筆寶藏。金塊、鑽石和珍珠……那財富的龐大數量幾乎讓他高興得發狂。他克製了自己的興奮,謹慎地掩埋了地洞,開始等待船隻的返航。然而在等待的過程中,他又不經意地想到了另一件事——假如寶藏是真的話,那麼魔法陣是不是也能真正召喚出惡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