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和欒蕭共度六十餘年。

在這個世界。

他終於能和愛人共白頭。

欒蕭感受到了自己大限將至,他臨終那一天,照常完成了平時的授課,隨後他到菜園子裏扯了些菜,又用秋野早上在河裏抓到的一尾黑魚,做了幾道菜。

院子裏種著棵柿子樹。

欒蕭說這是他們的定情樹,在這裏定居後,就尋了樹苗栽種在院子裏,如今五十多年過去,小小的樹苗已經長成了大樹,樹枝上也垂著橙黃的柿子果。

兩人在院裏搭了桌。

就在柿子樹下麵。

欒蕭平常不讓秋野多喝酒,畢竟人上了歲數,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不過今日他主動溫了一壺酒。

秋野到底不是凡夫俗子。

他知道欒蕭要死了。

可生老病死是人類必經的過程,他阻止不了,而且這世間萬物,連同神明,也會有隕落的一天。

這是自然的規律。

沒有誰能違背。

所以他隻是像往常一樣,跟欒蕭一起吃完了這頓飯。

他以為他能平靜對待,畢竟他們分別過無數次,可聽見欒蕭絮絮叨叨地跟他說以前,說那些往事,最後看著滿樹柿子果,說能不能再摘一次柿子給他的時候,秋野還是沒忍住。

欒蕭笑著幫他抹眼淚。

“怎麼哭了?”

“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秋野不敢出聲,他怕一開口,就徹底壓不住哽咽,隻不斷地搖著頭。

“還是我說錯了。”

欒蕭把他抱進懷裏,手輕輕拍著他的背,“我老了,你也老了,怎麼還能爬得上那麼高的樹呢?”

他看著柿子樹。

眼裏浮起笑意。

“我記得我們剛見麵那時候,你膽子大得很,爬上柿子樹還敢踩著樹杈蹦跳,我在下麵看著,魂都要被你嚇沒了。”

秋野想起那一幕。

也破涕為笑。

欒蕭見他笑,也跟著笑,他撫摸著秋野的背,細細地說著那些美好又遙遠的曾經。

“阿野。”

他喊秋野。

“能遇到你,真的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秋野抱緊他,開口時聲音已然沙啞。

“我也是。”

欒蕭聞言又笑了。

秋野最後還是上了樹,他從樹上摘了兩個柿子果,然後和欒蕭並肩靠著,坐在樹下看漸漸下沉的夕陽。

欒蕭攬著他,像個要出遠門的丈夫不放心獨自在家的妻子,囑咐著那些瑣碎的小事。

一樁樁一件件。

全是他對秋野的愛。

到最後,欒蕭看著沉入山林的太陽,把懷裏的秋野又摟緊了些,喃喃道:“你那麼小孩子氣,做什麼都橫衝直撞,我走了你要怎麼辦呀……”

他像是在問秋野。

又好像是在問自己。

落日餘暉隱沒在天邊,冷風裹起落葉,那雙抱著秋野的手臂,最後還是鬆了勁,而那隻手的手心裏,還放著一個沒能吃完的柿子。

秋野眨了眨眼。

淚水從他臉上滑過。

他環住欒蕭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我能怎麼辦呢,我們說好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所以當然也要同生共死啊。”

…………

次日。

欒蕭的學生們來上課時,發現他們的老師和師母坐在柿子樹下,肩靠著肩,手握著手,與世長辭。

老師和師母沒有兒女。

學生們受了恩惠,便自發地組織起來,幫兩位恩人辦了身後事,學堂裏最大的學生說,老師和師母恩愛一生,死時都牢牢地牽著手,就不要分開了,合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