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看著柳希月越來越紅的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隻這一聲,便顫抖得不成樣子。
李珩的嘴張了又張,好半響,才壓抑住到嘴邊的哽咽,艱難地吐出四個字:“我都記得……”
他頓了頓,閉上眼,吸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我都記得。”
那些回憶,那些隻有兩人才知道的回憶,他都記得。
從剛才聽到柳希月的問話起,他的心就被震驚、喜悅所占據。
柳希月真的還活著!
她還活著!
可漸漸地他聽出了不對。
事情與他想得似乎完全不同。
柳希月是還活著,卻似乎不是易容假扮成了十六,而是真的成為了十六。
一種他曾經看過,卻嗤之以鼻的方式。
李珩向來是不信怪力亂神之說的,不管誰提起,他都隻覺得荒謬可笑。
柳希月剛說完時,他曾有過一瞬間的懷疑,卻很快被打消。
若是編造,她完全無需編造如此荒謬的理由來騙他,有太多太多更好更適合的解釋。
再到後麵,聽柳希月回憶起隻有兩人才知道的往事,他更加篤定,眼前的少女,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柳希月。
她活著,隻是換了軀殼和皮囊。
可……
李珩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十六時的場景。
瘦弱矮小的少女,沒有任何表情,一張臉卻慘白的像一張白紙,沒有一點血色,襯得烏黑的眸子愈發的空洞,眼眸中的麻木與絕望,身上帶著比她手腕還粗的鐐銬,一身不合身的白色粗布囚服被鮮紅色一點點侵染,格外觸目驚心。
李珩現在回想起初見時的場景,想起白色囚服上的道道血痕,隻覺得心驚肉跳。
滿身的傷口,柳希月得多疼啊……
還有柳希月擋在嶽從軍麵前時……
她不顧一切,以一敵百,拖住嶽從軍,讓嶽從軍分不出神來追捕他,讓他順利逃脫。
那時候他自己隻顧著顧全大局,將柳希月一人留在了陳三院子前……
要是那時候,柳希月沒能成功逃生……
他不敢再往下想……
李珩的視線一點點從柳希月的臉上下移,落在她被包得像個小粽子一般的雙手上。
他甚至能想象到這層層紗布下的慘狀。
都是因為他,柳希月才會受這樣重的傷。
李珩顫抖著伸出手,輕輕覆蓋在柳希月的右手上,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說什麼。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這些日子,你受苦了……阿月……你受苦了……”
“不苦。”柳希月鬆口氣,終是揚起一抹真心實意的笑,視線卻朦朧模糊,幾乎看不清李珩的樣子,“我還活著,和那些死去的人比起來,一點都不苦,能再看到你,看到阿娘,我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