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雲來的時候,小皇帝非常認真地在寫作業,抬頭看見丞相,就像學生見了老師,端端正正地坐好。安晴雲便隨口抽查幾句,劉行雨也對答如流。
她剛把今日帶來的奏章在小皇帝桌上放好,就看見小皇帝本人撅著嘴,撲閃撲閃地看著她,有點不滿,又有點期待。她瞄了一眼雲品,雲品衝她猛打眼神,在小皇帝看不見的地方比出兩個大拇指,一個勁往小皇帝身上指。
雲公公簡直急壞了,又不能出聲,不停比口型“快誇她”,安晴雲趕緊發自內心地說:“陛下真是太棒了,不但記得牢,而且已經能活學活用了,現在比我們預定的進度還要快上一些,最近便可休整一番。”
小皇帝不在意地擺擺手:“朕天資聰穎,根本不需要修整。丞相快講講禦史的奏章。”
宋禦史的奏章被放在第一個,劉行雨打開之後當先就看到了裏麵貼著的小紙條,筆跡是安晴雲的無疑,她仔細一看,便驚奇地問:“丞相為何要駁斥宋禦史?咱們不該一路給他護航嗎?”
“那不當如此,如若這樣,就顯得他背後有陛下鼎力支持,謝遷必然警覺,宋禦史真正要找的底牌就有可能被掩蓋甚至除去。”
“哦~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必勝的把握,卻還要答應朕,他不怕失敗嗎?”
安晴雲忽然抬頭盯著小皇帝,小皇帝被她看得發毛,悄悄往後靠了靠。
“丞、丞相?”
“匡扶社稷,雖死不辭。陛下當記得宋禦史的這份忠義。”
“咦、咦?”
“不單單是宋禦史,執金吾和大司馬,也都是心懷社稷蒼生之輩。隻要是這種人,能為陛下盡忠,都萬死不辭——除非——”安晴雲突然頓了頓。
劉行雨忍不住追問:“除非???”
“除非陛下成了社稷之害,那他們就非要‘匡扶社稷’不可。”
小皇帝大大鬆了口氣,“丞相嚇我,那丞相自己呢?也會因為我成了社稷之害而非要‘匡扶’我不可?”
安晴雲笑道:“陛下言重了,臣身為太子少保,不會讓陛下走上歪路的。陛下記著臣的忠心耿耿便是。”
小皇帝喜笑顏開,“朕記住了!丞相總是最好的!”
安晴雲春風和煦地點點頭,“那我們就回到這份奏章吧。陛下早上說,對這份奏章有所不滿?”
小皇帝大大地點頭,憤憤地說:“宋一可答應我要把尚書打下來,結果就說她貪汙受賄?貪汙受賄按律又罪不至死,至多罰沒所得,結黨營私倒是重罪,但又隻有捕風捉影的隻字片語,這樣一來,不是打草驚蛇,如同兒戲?”
“陛下覺得應當如何?”
劉行雨捏緊了小拳頭,道:“當然應該打蛇打七寸,給她致命一擊!把她扔進大牢裏!被獄卒虐待到隻剩一口氣!然後朕把她流放三千裏!”說一句話打一拳,幾招組合拳還有木有樣的。
安晴雲笑了笑,握住她的小拳頭,“陛下想得不錯,然而陛下想想,倘若你的敵人十分小心謹慎,那你又要如何對付?”
劉行雨跟著安晴雲練了一陣子的武,手下有一群雲品的小跟班陪著,這時候對於比武過招已經十分有經驗了,當即答道:“小股騷擾,誘敵深入,等他自己露出破綻。”
“陛下說得很對,我猜這也是宋大人的策略。不得不說,他還是挺擅長這個的……”
“擅長……他從前也這樣嗎?”
“是的,其實很多人都討厭他,認為他胡攪蠻纏,但又因為是禦史台的彈劾,而不得不回應一二。但如今來看,這就是禦史台的策略。”
“為什麼不是宋禦史自己的?”
安晴雲擠了擠眼睛,“他們禦史台的禦史平常彈劾別人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陛下注意聽就行。”
“咦,父皇曾經還說過禦史奏事,隨便聽聽就行,難道父皇說得不對?”
安晴雲道:“禦史台奏事雖然真真假假,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陛下日日聽長樂王講宮中掌故聽得好像挺開心的,那禦史台每次朝會的彈劾,講的就是百官掌故。”
劉行雨一捶手,“噢,我就是說這宋禦史瞧得親切,原是劉大耳同黨,領會的得,領會的得。”
“明日尚書省一定會有回應的,不知宋禦史能從中瞧出什麼破綻,反將一軍。”
“倘若丞相是謝尚書,該當如何回應?”
安晴雲笑道:“我根本不會回應,會奏別的事情,與其叫宋禦史糾纏於我,不如引開大家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