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鍋的牛肉湯饃香氣極盡霸道,加上大塊牛肉的粗獷擺盤,仿佛遲上那麼三兩秒鍾動筷都是對它不夠尊重。
三人也不再猶豫,左手湯匙右手木筷,薑錦玉和薑決明都熱火朝天地吃了起來。
薑靈昭有些麻木地往嘴裏輸送著熱乎且鮮美的湯饃,味蕾上的享受並不能抹平她因那段蹊蹺曆史的猜想而感到的惡寒。
嗅覺、味覺、視覺、觸覺、聽覺,這些感官上真切的感受反而使得她更加強化了自己的認知————這是個鮮活的世界。
這些經由一代又一代講述的曆史也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安越國當時的掌權者處心積慮與斯應國搞好關係也隻是為後麵的發動蓄謀已久的戰爭做準備工作。
這是一場人口掠奪戰役。
如今安越國高等武官多出自攬月城就是上述結論的佐證。
高等武官的晉升是要鮮血和戰績來換取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是命喪黃泉,可想而知,遂月城的那些達官顯貴們哪裏會願意自己的後人受這樣的苦?
可即便是她們不願後人去當這受累的武官,但武官一職又是長期缺人手的,安越國邊幅遼闊,與他國交界之處難免有些幹戈,這就需要高等武官帶領人馬鎮守此地。
一邊是眾大臣的抗議,一邊是高等武官的缺失,當政的皇上會選擇怎麼做?
既不想被眾大臣彈劾,又要補充武官職位的空缺,隻能是搶別國的人。
這跟把黑人當成奴隸送往美洲大陸當免費勞動力有什麼區別?
看似給予了攬月城輝煌的名譽,實則隻是用這蠅頭小利去換取她們的浴血奮戰。
對於一些人來說,這是筆相當劃算的買賣,隻付出一點兒不痛不癢的利益就能得到一世的富貴安閑。
薑靈昭看著羊油辣子在湯饃裏逐漸化開,一點兒一點兒侵染著澄澈如水的清湯,直至目光所及全是鮮紅一片,隻看得到大量的蔥花在鮮紅之上肆意遊走。
就像是那些得利者們在那華貴且紅豔的地毯上觥籌交錯、肆意把酒一般,她們的暢意都建立在這血紅色的地毯之上。
雙腳被染上了洗不去的紅色,卻無人在意。
罪孽已經攀上軀幹,卻無人察覺。
思緒至此,最終這碗鮮美無比的牛肉湯饃,薑靈昭並沒有像薑錦玉和薑決明一樣連饃帶湯吃完,隻吃完軟乎的饃塊和入味的牛肉片,留下了始終浮在表麵的鮮紅色湯底。
客棧的小二是有眼力見的,幾乎是在三人不再動筷的一瞬就來到了她們桌前。
“客官們可吃好了?這裏是三份最優級牛肉湯饃的單子,您啊就按照這個去跟我們掌櫃的結賬就行了!”
薑錦玉看著這令人咂舌的賬單,吃完熱乎湯饃暖起來的五髒六腑在這一刻冷颼了不少,她真是太久沒回攬月城了,這可是最優級啊!在攬月城,這最優級等於血貴級!
她是怎麼敢一點就是三份的?!
但再怎麼樣,她是長姐,不能在兩個弟弟妹妹麵前露怯不是?
“好...的!放這吧,我們坐一會兒再去結賬!”
小二的眼睛生得大且圓,聽見薑錦玉不準備馬上去結賬,這大眼睛滴溜轉的滿是欲言又止。
薑錦玉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犯了大忌!
要是擱在開豐縣,這你吃完坐一會兒完全沒問題,想坐多久就坐多久,但在攬月城可就不是這樣了。
攬月城這邊講究的就是一個翻台快,客人吃完就趕緊麻溜走人,這樣防止後麵來的客人因為沒有位置坐而走人。
像她們選的這個客棧,既做飯館又做旅館,而且都還相當紅火,來往的客人都絡繹不絕,她們這樣三個人占了四方桌的本就多占了一個位置,也就是讓這客棧少接待了一個客人。
“好的好的!您放心,這就走!”
聽到這樣的保證,那小二還是沒放下眼裏的戒備,仿佛沒看到她們三個結完賬就不會輕易離開這桌了一樣。
別說,看著這單子,薑錦玉是真想逃單啊!
薑靈昭看著薑錦玉視死如歸一般走向掌櫃的,就知道估計這最優級牛肉湯饃價錢不便宜。
她這大姐當上九等武官還未有多久時日,而且九等武官的俸祿因地方各異,她們開豐縣是次等規格,比起遂月城等地方的九等武官要低上三四成。
“掌櫃的您拿好————”
“掌櫃的,拿我這份。”
圓潤豐腴的掌櫃看了看左邊的人兒,又看了看右邊兒的人,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就收了薑靈昭遞過來的銀子。
薑錦玉錯愕地看向薑靈昭,又看向掌櫃的,不是,這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