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玖已經完全接受了卿月。以至於他每天早上必定會來拜訪。
卿月才起身，梳洗裝扮好，正坐著玩弄一把團扇。就聽見身後有人叫道，“母親大人。”
轉過身看向門口，門簾外跪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小手在門簾下麵動來動去，似乎卿月一允許，就會迫不及待地鑽進來。
卿月站起來，身後拖起了雜遝的裙裾後擺，一陣霓裳摩擦的聲響，她又跪坐下。對著門口輕輕喊一聲，“小玖，進來罷。”
果然，話音剛落，就見少年掀開門簾進來了。他雀躍進來，坐在卿月前麵。這個距離本來是逾越了的，但是饒在他還是個孩子。
每天他來的時候，她灰暗的心情總會亮一些。
今天殷玖仍是神清氣爽，眼睛像在發亮，咧開嘴笑著，帶動那顆淚痣一跳一跳。
說笑幾句，他忽然神情沮喪，悶悶地說，“母親大人，答應給你獵的小鹿，我給丟了。”
卿月這才想起有這回事，好笑地問，“怎麼，是沒有射準嗎？”
“才不是！我可是穩穩當當地活捉！”殷玖趕忙撇清，隨即憤憤不平，“多漂亮的一頭鹿啊，就讓孟長生那個混蛋給多補一箭，死了！”
她不由地在心裏想象一隻可愛的小鹿，也覺得可惜。想到孟長生，回憶起他害羞的臉，又有些可笑。想來那天他兩會起衝突，這也是原因之一吧。
突然想起那天與殷華的事，她皺了皺眉頭，頗不自然地說，“沒關係，他並非故意，你也當原諒他。”
殷玖歎口氣，嚷嚷道，“是啊，就是這樣，才最可恨！”
卿月笑笑，少年郎是否都這麼有趣？
“對了！”殷玖忽然想起什麼，“母親大人。這次，我是來辭行的。”
“辭行？”卿月差點以為聽錯，有點驚訝。
“是的。父親大人將帶我去滄州的本家。”
她喜歡殷玖，差點忘了他是殷華的獨子。
他繼續說，“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舉行家族大會，我是第一次去。”
卿月問道，“要去多久呢？”
他想了想，“大概會呆一個月。”
卿月瞧著殷玖的臉發呆：她從來沒有問過，這個孩子對於他若有若無的父親，是怎麼看的。如果他知道她費勁心思想要對付他的父親，他會怎麼想呢？
“小玖，你一路上小心些，”她也隻能給他說這些話，“聽你父親的話。”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故意弄亂了他的頭發。殷玖微微反抗，仍舊逃脫不出魔爪，沒好氣地吐了吐舌頭。
卿月“撲哧”一聲笑出來，樂嗬嗬地拍拍他的臉頰，“你還沒答應呢？”
他仍沒回話，隻摸了摸自己被觸碰的臉，老半天沒反應，也不知道什麼心情。
好一會，才緩緩點了點頭。然後說，“母親大人，明天來為我送行，好嗎？”
卿月看了看他晶亮的眸子，想了想，答應了。
殷玖頓了頓，反複強調，“母親大人，一定要來哦。我等著你。”
晚上，卿月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幹脆蜷縮在牆邊發呆。
好久都沒有欣賞夜了。
夜晚是那麼美好，仿佛可以洗滌心靈，讓一切都回歸純淨。她望向窗外，今夜的月亮融合在一片星光裏，璀璨奪目，遠在天邊，卻又仿佛近在眼前。
這時，門打開了。
門口出現一道纖長的人影。
他邁步進來，把門關上，隔絕了燈火，屋內又隻剩月亮的照耀。
卿月看著他的身形在月光中模糊。突然想起，第一次見著他，他也是這麼推開門，突然出現。
那時他的手上提著劍，劍光冷冽，熱血在劍鋒上滑落。他的神情很鎮定，仿佛知道這裏會有這麼一個人，而這個人，早已經沒有逃跑的能力和意誌。然後他揶揄著，嘲笑著，揮劍砍斷了鐵鏈。之後，他告訴自己，是他主謀向青國發起了進攻，仿佛故意要讓她崩潰。再然後呢？他娶了她。
殷華的臉就在眼前。不得不說，這是一張俊逸的麵龐，如雕刻般英挺。
卻是一個比任何人都狠毒詭秘的人。
他橫掃了青國的草原，處死了她的親人，讓她孤立無援，讓她嚐到仇恨和恐懼，如狂嘯的疾風一般將她卷入無底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