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是模糊的。一片寂靜中,隱隱聽到兩個聲音在說話。
一個女孩問,“你為什麼要戴這麵具?”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因我的雙眼畏光。”
“那麼,你看不見嗎?”
“世間種種,並非隻能用眼睛才能看得明白,你所見到的,也不全是真實。”
那麼,你所謂的真實——是什麼?”
卿月的意識完全蘇醒過來,掙開了附在她身上的迷霧,本應在眼前的兩人卻隨著水汽消失了,一道白光閃爍,又是一個新的場景。四周光線昏暗,僅有幾盞燭台在牆壁上閃爍著,空氣裏有幹澀而封閉的苦味,可以確定是在地下。通道延伸地很長,前方有一個拐角,不知能去向何處。
身後已到死角,除了前進,周圍已無其他出路。她順著幽光朝前走去。
誰知,剛走到拐角,便聽到聲響。“吱呀”一聲,一扇門開了,地上現出一個方形的光亮,帶著一個黑暗的人影,然後門被順勢關上,又是一片昏暗的死寂。
她停住腳步,卻也無處可逃。
無聲並未維持多久,過了一會,傳來緩慢、一個跟著一個的腳步聲。隨著這沉悶的聲音而來的,還有那逐漸被拉長,映到牆壁上的黑影。她側身貼在牆角,終於撞見了這個神秘人。
可這人卻並無任何反應,就像沒看見卿月似的,仍是按著原來的步子,朝盡頭的死角走去。
她心中長舒一口氣,隨即明白,這一次,她隻能以旁觀者的身份來了解事情的真相。
可是,當她把目光再投向眼前的人時,卻被嚇了一跳。
這人,受了很重的傷,事出在他的眼睛。他的傷口處纏了一圈白布,此刻卻已不再潔白,布滿了凝固的血塊和暗黃的汙漬。這是陳傷,而那布條上隱隱滲出的紅色卻說明,傷口崩裂,已添新傷。他的身軀並不高大,背影顯得年輕而瘦弱,步伐穩卻緩慢,每走一步,便如提起千斤之重。
然而,即便這個裝束,這個情狀對卿月來說是如此陌生,她看清了他重傷遮蓋下,熟悉的臉孔,還有滿頭銀白色長發。
可是她卻仍在猶豫。
眼前的人,是壬獄——還是壬瑞?
失去了月光的輔助,她也失去了判斷的能力。不隻是因為他們有著相同的麵容,還因為他所散發的絕望、心亂與麻木的氣息,竟能同時勾起她心中兩條涇渭分明的記憶之河,陡然將二人重疊,變得如此相似。
他走到死角,停了下來。伸出手,扶在牆上,纖長的手指在粗糙的牆麵上顯得異常蒼白。但是這手終究是有力量的。他的掌下出現一個黑色的洞,突然擴大,似已將牆壁鑿穿,然後他邁步,隨著這個洞口一起消失在卿月麵前。
她衝到他消失的地方,也學他一樣在牆上作弄著,不得其法。他是如何施這空間之法的?她思索片刻,垂下雙手,深吸一口氣,卻是直接往牆上撞去。
意料之中,她並未感到疼痛。像被牆吸入了,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擠壓著她,讓她感覺一陣惡心。還好這種壓迫感沒有持續多久,她輕輕落地,眼前豁然開朗。
這裏是一件臥房。比之方才的地下隻是稍微寬敞一些,窗戶和大門均緊閉著,隻能透出陰森的光線。
她不是簡單地穿牆而過,而是越過了一個連接不同空間的結界。
若換作平時,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這樣的能力,但在自己所造的記憶幻夢中,她必須一試。
忽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母親大人……”
這曾經無比熟悉的呼喚迅速奪去了她注意力。她朝聲源看去,方才那個讓他無法分辨的人正頹然跪倒在地,眼睛的傷更重了,血珠順著臉頰滑落,臉上滿是交錯的血痕。
她驚駭,又心痛。記憶再次交疊,她想起在自己懷中哭泣的殷玖,又想起與壬獄最後殘酷的訣別。
那血淚,紅得刺眼,似在炙烤著她,讓她也飽受折磨。
他繼續說著,聲音裏帶上了哭腔,“母親大人……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和我說說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