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石灰牆(1 / 3)

以前芸梅以為,愛情的顏色是灰的,幸福的顏色是白的。芸梅和羅峰的生活就是灰白色的,沒有豐富的色彩,單調得像一麵石灰牆。後來,芸梅才真正懂得,隻有單調的石灰牆才能畫出最絢爛生動最純美永恒的顏色。

(一)

那年夏天,芸梅和羅峰終於大學畢業了,相約先不回家鄉,一起留在繁華的大都市裏打拚。

城區的房租高得嚇人,於是,他們在城郊租了一間20多平方米的平房,用了兩天的時間打掃房間,粉刷牆壁,從舊貨市場買回掉了漆的木床、書桌和沙發。傍晚時分,芸梅和羅峰趴在床上一張一張數著所有的鈔票,發現已經沒有多餘的錢買餐桌了。芸梅靈機一動,用門外走廊上堆放的紙箱做成一個餐桌,再鋪上一塊紫色格子桌布。望著這個初具規模的“家”,羅峰對芸梅說:“芸梅,用不了兩年,我一定要讓你住進寬敞的大房子裏。”芸梅望著羅峰開心地笑著。

學計算機編程的羅峰比較幸運,10天以後找到了一份工作。雖然試用期隻有800塊錢,但是那天羅峰回來的時候給她買了一束10塊錢的玫瑰。那些天芸梅成天穿著套裝和高跟鞋在招聘會上跑來跑去。和她同樣學曆的人多如牛毛,學地理的她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用人單位苛刻的條件和微薄的工資讓芸梅覺得委屈極了。一個公司的負責人用輕蔑的眼神看著芸梅,說:“你覺得你一個學地理的能給我們公司創造價值嗎?”

受了委屈之後,芸梅打電話給羅峰:“你愛我嗎?”他聽芸梅的聲音不對,就嚇到了,忙問她出了什麼事。芸梅說沒事,找不到工作,你還愛我嗎?羅峰在電話那頭就笑了:“芸梅,找不到工作就不找,我養你一輩子。”芸梅因為羅峰的這句話感動了好長一段時間。

羅峰的脾氣很好,對芸梅的照顧無微不至。芸梅不太會做飯,羅峰每天下了班以後就騎著自行車到菜市場去買菜。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就很抱歉地親芸梅的額頭:芸梅,餓了吧,等著,馬上就好。有時到了月底,錢不夠用了,羅峰就天天做土豆燉蘿卜。芸梅越吃得津津有味,羅峰就越內疚。

一向自傲的芸梅找工作找了很久,一直到吹起冷風的9月底,芸梅才在城郊的中學裏當了一名地理老師。

生活比以前寬鬆了很多,但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還不到3000,而且羅峰還準備存一部分錢買房子。有時候,芸梅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小屋裏,突然覺得她和羅峰的未來是那麼的遙不可及。當芸梅在冬天把雙手泡在冷得刺骨的水盆裏洗衣服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們連一台1000多塊的洗衣機都買不起,更何況是幾十萬的房子?所以芸梅覺得,那隻是戀愛中的人說的傻得冒泡的情話。

整個冬天,羅峰更加忙碌,有時候整宿在公司加班做編程,把芸梅一個人丟在沒有暖氣的小屋裏,即便蓋著兩床棉被還是全身冷得發抖。在媽媽打電話來問時,芸梅說自己和羅峰正在飯店吃羊蠍子呢!掛上電話以後,淚水潸然而下,點點滴滴都浸濕了棉被,芸梅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二)

有時候想想,上帝總是喜歡考驗人的。羅峰不能給她買名貴的手表和鑽戒,王子晨可以;羅峰不能給她房子,王子晨可以;羅峰不能讓她過上踏實安穩的生活,王子晨可以。所以,上帝要考驗芸梅,所以,芸梅偶遇了王子晨。

王子晨是一家公司的副總,子承父業,理所當然。那天芸梅在街上瞎逛,趴在透明的櫥窗上看一件淡紫色的長風衣。往後退的時候芸梅站立不穩,一下子倒在那輛停在街邊的寶馬車上,背包上的金屬扣在車身上劃下了一條長長的印子。在芸梅驚呼的時候,王子晨從後麵拍她的肩膀,他偷偷地說:“小姐,我什麼都沒看見,你趕快跑吧,不然車主回來就糟了。”芸梅看了看他,沒有跑,說:“算了,還是等車主吧,算我倒黴。”他笑了起來,“你倒黴?我更倒黴呢,無緣無故被人刮花車子。不過,看在你不跑的分上,我原諒你了。”芸梅聳聳肩,“原來你就是車主呀,對不起,那我可以走了嗎?”他說:“不行,請我吃頓飯才能走。”芸梅當著他的麵掏腰包,說:“我隻裝著36塊,你說能吃什麼?”他笑了,“那總可以吃烤肉串吧?”

那天下午,王子晨開著寶馬帶著芸梅去吃一塊錢一串的烤肉串。芸梅坐在車裏,想起羅峰,心裏五味雜陳。

就這樣芸梅認識了王子晨。他和羅峰就像兩棵樹,一棵開了滿樹的花,落英繽紛,濃香四溢;一棵結了滿樹的果,讓人垂涎欲滴。女人總是在實用和浪漫之間左右徘徊,搖擺不定。

然而,芸梅心裏清楚,她愛的是羅峰。但王子晨充滿孩子氣地說:“芸梅,我們認識的那麼巧合,錯過一點我們就是陌路了,我會抓住的。”芸梅隻好在他追逐的目光裏左躲右閃。

可喜的是,冬天很快過去了,陽光在三月的天氣裏暖暖地照在芸梅的身上,讓她有種遊離的恍惚。

羅峰被公司派去南方做工程,要去兩個月。他在初春的清晨擁她入懷,長滿凍瘡的手上還留有斑斑點點的紅腫。他輕輕撫著她的頭發說:“芸梅,我會努力讓你過得幸福,兩個月很快就會過去,乖乖等我回來。”

羅峰走了,芸梅一個人坐在沒有太陽依舊冰冷的屋子裏,覺得20平方米的屋子變得越來越空,心裏更是空蕩蕩的。

王子晨知道羅峰出差,總是在清晨早早地在門口按喇叭,送芸梅上班。他知道芸梅喜歡吃辣的,下了班就帶她去吃重慶火鍋、香辣大閘蟹或者五味蝦,常常帶她去遊公園,在吹起冷風的河堤上脫下外衣給她穿。這樣一個倔強的男人,讓芸梅的心變得複雜而痛苦。

羅峰偶爾會打電話來,說想她了。每次接他的電話,芸梅的淚都會掉下來。芸梅知道自己和王子晨的愛情遊走在懸崖邊上,退後一步,是生,前進一步,是死,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天夜裏,肚子突然很痛,芸梅從夢中驚醒,掙紮著起來找了一顆止痛片吃,卻痛得更厲害了。芸梅忍著劇痛撥了羅峰的手機,沒想到他已關機了。想了一分鍾,芸梅撥通了王子晨的電話。

那天夜裏,芸梅昏迷了,她隻依稀記得王子晨抱著她上車,他把芸梅的頭枕在他的腿上,一邊叫她的名字,一邊開著車往醫院裏衝。他在醫院裏抱著她跑上跑下,芸梅聽見好多人的腳步聲。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王子晨紅腫著眼睛端著一碗熱湯站在病床前,告訴她昨晚做了手術,闌尾已經切除了,沒事了。芸梅哭了,哭得厲害,淚水在白床單上開了一朵又一朵灰色的小花,好似她和羅峰的愛情,花開了,因為沒有充足的陽光和水分,花就謝了。

(三)

芸梅住院的第三天,羅峰打來電話,他並不知道芸梅在醫院裏。他說:“芸梅,乖乖的,還有兩個禮拜我就可以見到你了”。芸梅說:“好”。

出院的時候,王子晨來接芸梅。他掏出一枚漂亮的鑽石戒指,他說:“嫁給我吧,芸梅。我會讓你一輩子都幸福。”芸梅猶豫著,王子晨拉過她的左手,將那枚戒指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羅峰仍在南方,而芸梅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搬了家,在書桌上留了一封長信。芸梅在信上說:“親愛的羅峰,我知道你為了能夠讓我過上好的生活而四處奔忙,我也知道你愛我。可是,一個女人想要的隻是冬夜裏一個溫暖的臂彎,病痛時一個可以依靠的懷抱,還有一個可以擋風遮雨的家。我走了,希望你原諒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寫信的時候芸梅的手一直在顫抖,她不知道怎樣用文字來撫慰一個男人的傷痛,來解釋一個女人的離開。她想,她們誰都沒有錯,愛情,在現實麵前往往是如此蒼白無力。

那天晚上,芸梅搬進了王子晨裝修豪華的房子裏,他說過幾天帶她去見他的父母。芸梅一個人在房間裏鑽進暖烘烘的被窩,卻怎麼都無法入睡。那一夜噩夢不斷,她一直夢到羅峰,夢到他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場裏買菜,夢到他長滿凍瘡的手一直在電腦前敲鍵盤,夢到他說,芸梅,你為什麼要走?我對你不好嗎?

芸梅想:可能上帝是懲罰我了,他先是拋了一個選擇題給我,而我選錯了答案,所以,他懲罰我了。

就在芸梅還沒來得及和王子晨去見他父母,卻在醫院因為不舒服例行檢查的時候,知道自己得了再生障礙性貧血。

芸梅一下子蒙了,醫生說需要做骨髓穿刺,做進一步確診。芸梅沒有聽,從醫院跑出來,一個人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裏,心,突然就冷到了冰點。

芸梅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去的,當芸梅和王子晨說她患了再生障礙性貧血的時候,他的臉變得慘白。他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裏來來回回地走,不停地說:怎麼辦?怎麼辦?芸梅頹喪地坐在地上,沒有了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