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未消的九月,大學新生報到。徐爸和我爸開車送我和徐子睿來學校。
徐子睿本來十分反對他們來,但他們執意要來,又有我在一旁猛敲邊鼓,徐子睿隻能臭著臉妥協。
我爸一邊開車,一邊和坐在前排的徐爸談笑風生,兩老頭興味盎然地回憶他們的大學歲月。
我撐著腮幫煞有介事地聽著兩位老頭致青春,興致缺缺。
而徐子睿幾乎與我們零交流,全程一臉傲嬌地微側了頭看窗外風景。我手肘支著窗棱,目光在徐子睿棱角分明的臉上停駐半刻後,開始回味這兩個月我們之間的好時光。夏日的風夾雜著暑氣,吹得我頭腦漸漸發熱。大腦一熱,我便忘了以往的教訓,拿手指輕輕戳了戳徐子睿的胳膊肘,笑嘻嘻地活躍氣氛:“徐子睿你看,S大還挺美的哦。”
徐子睿回頭瞥我一眼:“廢話。”
我翻了個白眼,聊天終結者。暑假一過,徐子睿又變回以往那個毒舌、冷漠、難相處的大冰山。
心中有些失落,我不禁隱隱懷念起暑假那個和善可親的徐子睿來。
這前後,徐子睿簡直判若兩人。
暑假,大冰山是被奪舍了麼?
高考考砸了,我把自己關在家裏,誰都不見。我難受,不僅因為一場感冒,全部努力付之東流。更因為與徐子睿的賭約,我輸得慘不忍睹。
徐子睿自小就聰明,一直是年紀第一。高考對他而言,就像任何一樁他能輕鬆搞定的事情一樣,沒有什麼難度可言。所有人都毫不懷疑,他一定會去清華,而我,就是所有人之中的一個。由小到大,他就是我們一群發小中的楷模,父母眼中的“別人家的孩子”。更喪盡病狂的是,這家夥不僅是個學霸,而且皮相十分之好,是諸多少女心儀垂涎的對象。當然,這些少女中並不包括我。
徐子睿一貫的行事作風以及他從小到大對我的毒舌和打壓,讓我對他好感欠奉的同時,也對他退避三舍。
我打小就知道自己成績不如他,也沒想過自己能去北京讀書。可是,在初入高三那一年,徐子睿卻同我打賭,賭我考不上北京的一類重點大學。
徐子睿從小雖然高傲又毒舌,一向愛罵我笨。但是,這種正兒八經地瞧不起,還是第一次。當時,我就怒了。士可殺,不可辱。我的自尊心決不容許大冰山輕易踐踏,於是,我氣呼呼地跟徐子睿立下賭約:“如果我能考上師大,你怎樣?”
“隨你怎樣。”
我永遠都記得,徐子睿眉毛輕揚嘴角微扯答應我的賭約時的囂張樣子。
跟他打賭後的整個高三一年,我都卯足了力氣學習。我瘋狂學習的勢頭,連我老媽都嚇了一跳。不止我,連班主任和我爸媽,都覺得以我這樣的衝勁,能上師大無疑。
可是,偏偏高考前一晚,我感冒了。
我一邊抽著鼻子,一邊堅持考完了四門考試。出考場的那一刻,看著徐子睿自信滿滿地向我走來,我當即嚎啕一聲,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我考砸了……從出考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絕不讓人小瞧的倔強,最後成了大笑話,我自然傷心無比,於是把自己關在房中,日日顧影自憐。
我心情那麼差,徐子睿來找我,自然吃了閉門羹。我當時滿腦子想的是,徐子睿的錄取通知書應該馬上快到了吧。跟他一比,我簡直是個Loser。所以,我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
偏偏這位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不僅如此,還強行要拉著我去吃一眾發小的謝師宴。
我死扒著房門,不去。他見我眼眶漸漸發紅,才鬆了手。隨後,目光一沉,像是內心掙紮了半刻,然後聲線低沉地告訴我,他理綜最後一大題審題失誤,高考誌願掉檔了,不能去清華了。
我當下就懵了。
艱難地消化掉這個事實後,我仍然有些反應不能。
他依舊很冷靜,隻是臉上隱隱遺憾。我心有戚戚地看著他,那一刻,心裏甚至比得知自己考砸的那一刻還要難受。
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他。
過了好半天,我才伸手戳戳他的胳膊,悶悶道:“……我跟你出去。”
化悲憤為食欲。
一幫老同學輪流請客,我拉著徐子睿,敞開肚皮,胡吃海喝。有時,連同學的同學的同學,八竿子打不著的霸王餐我也去蹭。而徐子睿,更是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僅一改往日毒舌冷漠霸道的壞毛病,對我十分遷就。如同一個革命戰友般,伴我左右。他不僅陪我胡吃海喝,連一向不屑的霸王餐也跟我一起蹭。更不用說,他在飯桌上表現出來的紳士風度,斟茶倒水,添飯夾菜,不一而足。
好像心照不宣似的,我們倆似乎都想讓對方盡快走出陰霾。
徐子睿的轉變太大,起初我有些消化不良,但後來想想,同是天涯淪落人,也就釋然了。
那段日子,成了我們倆自出生以來最美好最和諧的時光。
讓我最意外的,是徐子睿最後跟我一起來了S大。我念法律,而他選了S大最牛的計算機專業。
我撐著腦袋,看著徐子睿完美的側臉,直到現在我都沒想通,雖然S大以理工科見長,但以他的分數,他明明可以選擇北京其他更厲害的名校。
“看夠了沒?”
我正想得出神,徐子睿忽然轉過頭來,神情冷冷地問我。
我微微一愣:“什麼?”
徐子睿無語地看我一眼,一副嫌棄的樣子,隨後便不願再搭理我,轉過頭,繼續看風景。
我奇怪地瞅了瞅他微微發僵的麵部線條,不知自己哪裏礙著他了。
S大人山人海,車子走到大學路,就寸步難行了。我爸隻好把車停在大學路邊學校安排的臨時停車處,一行四人下車步行。徐子睿行李簡單,我老媽卻大包小包給我整出好幾個箱子。三個男人杠了大部分行李,我手裏拖著一個行李箱走進校園。
遠遠看到新生報到處,隊伍排得九曲回腸,我立馬蔫了。九月初的天氣,依舊奧熱難耐,想到排在長隊裏要飽受肉夾饃般的煎熬,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徐爸和我爸看到我蔫黃瓜般的臉,相視一笑,徐爸體貼地把小山一樣的行李擱在長龍不遠處的法國梧桐樹下,叫上徐子睿後,低頭和藹地囑咐我:“小微,你在這看著行李,我們先去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