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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念從有記憶略微懂事的時候開始,就清楚地記住了一個真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以後的生活經曆不斷地驗證著這一真理,他用盡全力地征服財富,如果有一天沒賺到錢,他就會覺得年華虛度,從而陷入隱秘的焦慮中。這麼多年,他仿佛永遠被一屁股債追著、被鞭子趕著一樣向錢衝。
然而賺錢這種事跟讀書不一樣,永遠不能畢業,看不到盡頭。每當劉念艱難地將自己提升一個階層,就會發現,他以為的“財務自由”和真正的自由之間,橫亙著無法逾越的深溝和無法攀登的高山。
他在當明德總裁的這些年,每天從手裏經過的財富都令人咋舌,可是“缺錢”的時候更多,簡直是一種跟吃飯喝水一樣的日常狀態了。但這也沒什麼,每個做生意的人都知道,“缺錢”不可怕,隻要能借到錢,隻要有本事讓資金流動起來,企業就能保持健康,充滿活力地日進鬥金。
但是現在,明德的資金鏈完全斷了。
陳一凡在例行檢查公司財務賬目的時候,發現整個集團的資金流很不正常。她想要找劉念商量,卻被告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在加班的劉念竟然提前下班了。
事情肯定很嚴重,陳一凡立刻叫了包括財務在內的各部門主管開會,詳細了解一下跟理想國有關的人員資金流動。最後結論很不樂觀,她不得不花了很多時間安撫同樣憂心忡忡的員工們,終於下班回到公寓的時候,夜已經很深。
所有的燈都黑著,她本以為劉念不在,那個人隻要回到家,一定會毫不吝惜電費地打開所有造景燈,讓偌大的豪宅顯得溫暖而有層次。“黑洞洞的,怎麼像家呢?”劉念當時似乎是這麼說的。在梅恒剛剛離去的日子,是這個男人溫暖而包容地撐起了明德,撐起了陳一凡的生活。哪怕時至今日,她對劉念依然有感激和歉意,在某種程度上,他也已經是她的家人了。
“別開燈。”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角落裏傳出來,把正在摸黑找開關的陳一凡嚇了一跳:“劉念?”她抬起頭,幾秒鍾以後才適應了隻有月光的房間,看到落地窗邊劉念落寞的背影,旁邊的酒桌上,一瓶威士忌已經沒了大半。
這麼多年來,陳一凡始終不太習慣酒桌上的應酬文化,她自己幾乎滴酒不沾,對於喝醉了的男人非常厭惡,每天晚上都有應酬的劉念十分尊重她這方麵的習慣,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在她麵前露出過醉態。
陳一凡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打開了窗畔的落地燈。劉念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她的目光,可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他憔悴的容顏,仿佛一個下午沒見,就老了十歲。他紅著眼圈看向陳一凡:“我們……我輸了。”
“一直都是我們,但我依然相信,隻要我們在,明德就不會輸。”陳一凡深深吸了口氣,在劉念身邊坐下,“我知道資金的問題,也知道鼎力的官司,但我不知道你和四大集團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分裂,老楊是他們派來的,這是一個圈套,一個死局。”劉念自嘲地笑了,“給我這個狂妄自大自不量力的人量身定做的圈套,我就像個被胡蘿卜牽著的蠢騾子,樂顛顛地被套住了脖子。”
陳一凡靜靜聽著,聽劉念細說。四大集團始終是本城房地產業的龍頭,行業規則的製定者,從劉念拍下15號地王起,他們就已經將明德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從那一刻開始,龐大的明德集團和小小的柳源地產已經沒有區別了,劉念和老柳一樣,越線了,未經許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因此必將遭到凶殘的反撲。四大集團根本就沒有什麼分裂,他們全都串通在一起,騙劉念與兩邊都簽了合同。然後由老楊出麵,假戲真做,用法律的手段拖死明德集團。
“老楊不僅將我們告上法庭,還將四大集團列為了關聯方,法庭現在凍結了與15號地相關的一切商業活動,要求我們盡快提交全部相關賬目備查。還有,老李之前放到明德賬上的那筆錢,涉嫌違規操作,不僅全被凍結了,可能還會追究主管的刑事責任。”劉念看著陳一凡,猛地端起酒杯,一口幹了剩下的半杯,“你之前沒參與理想國的項目,之後也別碰,我來扛。”
“你要是真扛得住就不會坐在這裏喝悶酒了。”陳一凡站起來,不由分說地收起了酒瓶和酒杯,然後給劉念倒了半杯熱水,“明天開始,你在家休息,集團的事情我去處理。四大集團想要理想國,我們給;我們道歉,甚至可以像以前一樣替他們收拾爛攤子給他們打工。我們熬過了這一次,早晚有那麼一天,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人渣會付出應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