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陳一凡早就覺得劉念不太正常,這件事還是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什麼,還沒有正式開工他炸什麼……”她飛快地瀏覽了一下文件,臉色變得蒼白,手都在發抖。劉念要炸的是理想國項目的基礎建設工程,包括各種預設的管線,最重要的是,其中有一座已經連上城市中水處理係統的中水處理廠。
“這是要坐牢的!”陳一凡騰地站起來,“明德這麼多年來始終說要服務社會,他現在在做什麼?整塊地會被汙染,很可能會波及半個城市,他真的瘋了!”
“他要求相關部門馬上聯係爆破專家,將我們承建的理想國周邊基建設施都做定向爆破。”春雨上前一步,跟陳一凡一樣焦慮,“通知我壓著沒發,可是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他已經親自去聯係好了。”
“劉念呢?”陳一凡快要氣瘋了,“我去找他,你馬上帶些人去現場阻止他,必要的時候……可以報警。”
春雨猶豫了一下:“這……對劉總……”
“企圖破壞公共設施未遂,咱們還能撈他,真汙染了城市水源和土地,會判死刑的。”陳一凡撂下這句話,就風一樣衝出去了。
她在理想國的施工現場找到了抓著爆破按鈕的劉念。劉念西裝筆挺,看上去依然是那個商業精英,眼神裏卻透著跟老楊老李他們一樣的瘋狂。他看見陳一凡衝過來,竟然開心地笑了起來:“來得正好,我們一起送理想國最後一程吧。”
“就算輸……我也要輸個轟轟烈烈,理想國不光地皮值錢,地皮上的這些基礎建築——四大集團不是想要嗎?我給他們留下一片空地。”劉念癡迷地看著遠處明德集團豎立的巨大廣告牌——“理想國”,“已經被人打到丟盔卸甲了,一凡,我現在跪著也是死,站著也是死,你說,我劉念,臨死該不該拉上他們幾個墊背?”
“你這是拉著半個城市給你墊背,你瘋了!”陳一凡抽了劉念一巴掌,他卻沒感覺一樣,甚至還笑了起來:“都到這個時候了,別婆婆媽媽的。說實話,這個爆破儀式有你在,我心裏還舒服一點。”
“走,我們換個景觀好點的地方,看看明德是怎麼落幕的。”劉念深深吸了一口氣,拉著陳一凡就走,“一凡,你來。”
“你不要胡來!”陳一凡用肘部黏住劉念的胳膊,幾乎使出全身力氣把他往後拖了幾步。
劉念笑了。陳一凡已經多年不練推手,這一下幾乎是她的極限。劉念自認為是個靠頭腦取勝的人,這幾年卻也被歐美健身的熱潮影響,除了劍道以外,也練出了一點肌肉。他本來就比陳一凡高,趁著對方喘息的工夫,一把擒住她的腕子,幾乎是把她生生拖上了旁邊一處能鳥瞰理想國的高台上。陳一凡奮力反抗著,空出來的手攥成了拳頭,一下一下捶在劉念後背上。
劉念已經忘了上次被陳一凡“揍”是什麼時候的事,有陣子陳一凡特別喜歡敲打他,他們就像大學校園裏的小情侶那樣,從辦公室這頭,友好地糾纏扭打到另一頭,樂此不疲。現在,陳一凡打他的每一下都下了重手,捶得他的心髒在胸腔裏幾乎爆炸。
“理想國”三個大字,靜靜地躺在這座城市裏。從高處看去,他們無法分辨這是即將爆破的還是嶄新的裝置立牌,它如同理想中那樣,依舊展現著最光鮮亮麗的樣子。
“明德集團,到今天為止了。”他把爆破遙控器交給陳一凡,“來,我們一起按下去!按下去就解脫了,再不用被誰裹挾了。以後我們清清靜靜的,沒有明德,沒有四大集團,煩人的,都沒有了。”他露出笑容,把陳一凡攏在懷裏。
“你放開我。”陳一凡忽然平靜下來。
劉念沒有放手,他永遠不會放棄陳一凡的。
“站好,劉念。如果你覺得明德隻能毀在咱倆手裏,就站直了看著它變成廢墟。在你自己的理想麵前,摟摟抱抱,合適嗎?”
劉念鬆開了她,理了理自己的西服,細心地摘掉了一根陳一凡落在他袖子上的頭發。
陳一凡飛快地後退兩步站在天台旁邊,小指勾著遙控器伸了出去:“你有本事就過來拿,讓我看看你在明德和殺人之間會怎麼選——你會殺人對不對?反正你已經瘋了。”
劉念的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做不到就還給我!”
“還給你?真可笑,劉念,理想國是我們的,你拿什麼還我?”
劉念號叫起來。他回答不了陳一凡的問題,就像是神話故事裏被英雄將計就計困在迷宮裏的怪獸。他對著本屬於自己的領地咆哮著,但是一切都在別人手裏了。他眼看著陳一凡的眼眶變紅,這個他愛過、愛著,還將會愛的女孩子最後站在高台邊緣無聲痛哭。
“我去找他。”陳一凡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我去找柳青陽,他……隻有他能請出梅先生。”
劉念想要擁抱她,陳一凡後退了一步,把遙控器裝進口袋裏:“不要……劉念,我希望你知道,這是為了明德,不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