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你留在我家裏,也是怕我會報複,對嗎?”梅道遠說。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梅恒的事不是意外……在我看來,他侵吞明德已經是大錯了,早晚會有報應,我想留在您身邊,總能看著他,若是真有那麼一天……”東叔長長地歎了口氣,把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又給自己倒滿了一整杯,“他既然參與了害死梅恒,您的任何懲罰或者報複都是天經地義,我沒資格幹涉。”
“可憐天下父母心。”梅道遠把玩著酒杯,“不過,還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
東叔疑惑地看著他,梅道遠接著說:“當年陷害你的人,不隻是四大集團的李總,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東叔想起梅道遠和陳一凡、柳青陽的對話,就明白了:“您是說,陳秋風?”
梅道遠點了點頭:“那個時候,全國的地產市場才剛剛起步,我和陳秋風這種在大學裏的人,都看出了未來的商機。不過陳秋風和我一樣,隻是個教書匠,李總當年也不過是個高級打工仔,大家資源有限,想要入市分一杯羹,太難了。可是一個偶然的機會,陳秋風得知了有個家具城的大老板也想要進軍地產界,他告訴李總,這是個機會……”
“我就是那個老板。”東叔的臉色極冷,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陳年的鮮血和仇恨。
“跟五年前一樣,他們調換了協議,侵吞了你的資產,就跟侵吞明德一模一樣。”梅道遠說,“我也是在調查你的時候,才知道他們為什麼能做得如此幹淨利落,不留痕跡。”
東叔的手指緊緊捏著酒杯,勉強冷笑:“是慣犯,自然輕車熟路。”
梅道遠伸手跟他碰了一下杯,自己笑起來:“哈,老家夥就是老家夥,你我相識五年,居然到今天才互相說了實話……”
東叔的臉上也有醉意:“您明知道我藏了秘密,為什麼不一早就拆穿我?就不怕我……”
梅道遠搖搖頭,打斷了他:“我們像家人一樣生活在一起,我知道,你其實並沒有惡意,你甚至沒有替劉念說過一句好話。”
東叔歎了口氣,又喝光了杯子裏的酒:“做錯了事,就要受懲罰,我逃了半輩子,才算明白了這個道理。”
梅道遠仔細觀察他的神情:“你不恨他們嗎?陳秋風、李總……他們毀了你的一輩子,害得你家破人亡。”
東叔搖了搖頭:“我隻恨我自己,要不是我不敢承擔失敗的惡果,要不是我離開了他們母子倆,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先生啊,我活了半輩子,就活明白了一句話,人呢,是不能給自己找借口的,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歸根結底,還是我太軟弱,不敢麵對。”
梅道遠坐直了身子,他知道或許自己都做不到像東叔一樣通透:“你該和劉念見一麵了。”
東叔瞧著他笑了:“您要用我去動搖劉念,我不阻止,柳青陽不是已經把我的手串給了劉念嗎?我想您隻要跟他說說今天這些話,他總不會繼續幫著陳秋風和李總他們。至於我……不見。”
事到如今,明人不說暗話,梅道遠也坦誠相待:“開始,我確實想把你留在手中,作為最後擊垮陳秋風的王牌。但是現在,我隻是作為一個老朋友,一個曾經為人父的人勸你一句,見見劉念。”
東叔為那個“曾經”微微動容,隻聽梅道遠接著說:“哪怕他不會幫我對付陳秋風,你都該去見見他。我怕……陳秋風會做出五年前一樣的事情來。”
東叔驚異地看向梅道遠,梅道遠卻轉過頭,一口一口啜著杯中冷酒,看著書架的方向,再不說話了。
書架上,有一個永遠擦得光可鑒人、沒有一絲灰塵的實木相框,相框裏麵,十八歲的梅恒笑容燦爛,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