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萍再一次被電話鈴聲叫醒時,天已經全黑了。
她一邊拿起電話,一邊開燈。
話筒裏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中音,“我打擾到您了嗎,親愛的女王陛下?”
“君浩?”風萍夾著電話坐起身來,掠一下頭發。
方君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故意的克製,“我知道不應該為個人私事打擾您,可是……”
風萍打斷他,微微蹙眉:“方君浩,你搞什麼鬼?”
方君浩的聲音愈加凝重,“陛下,臣在回稟很嚴肅的事情。”
風萍拿出殺手鐧,懶洋洋地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一年帶我們去翠明湖捉魚,害我差點兒溺水的人是你吧?”
一提到這件事,方君浩就忍不住冒火,再也演不下去了,咬牙切齒道:“我怎麼知道你會那麼蠢,帶了救生圈還能溺水。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麼會被老頭子帶走,學那該死的酒店管理,啊,翠明湖,我年少的夢……”
“酸死了。”
“我要去搞藝術。”
“請問得到家長同意了嗎?”風萍惡意地說。
方君浩頓時泄氣了。說起來也真是丟人,他一個眼看就滿三十歲的大男人,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十分懼怕自己的老父親,沒道理啊沒道理!
“我的大小姐,你就幫個忙吧,你的話老頭子一定會聽的。”
“他聽自然是會聽的,但心裏難過。我為什麼要去做令他難過的事呢?”
“那你忍心讓我難過?”
“你難過?”風萍嗤笑一聲,“你在歐洲不知道有多風流快活,那些色情雜誌的封麵照都是你提供的吧?”
“那叫藝術!”方君浩叫起來,“我可是獲得過專業大獎的著名攝影師Steven-Fong……”
“你跟我嚷嚷沒用,有膽子就去跟方伯說吧。”風萍在床頭換了一下位置,肚子忽然一陣咕咕直叫,便道,“喂,沒事的話過來陪我吃晚飯吧?”
“晚飯?”方君浩又叫起來,“我說女王陛下,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您還沒用晚膳?”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風萍假意哭訴起來。
“給你十五分鍾。”
風萍待要再說什麼,隻聽他啪的一聲掛了。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起床洗漱,換衣服,下樓。
方君浩如約開著他的保時捷來接她。風萍坐進去,笑道:“我本想就在樓下吃個便飯……”
方君浩兩眼一瞪:“便飯?萬一被人傳出去,你餓死是小,我失了麵子是大。”
風萍保持緘默,不屑跟他貧嘴。
“想吃什麼?”
“隨便。”頓一頓,她又問,“對了,君怡回來了嗎?”
“明天下午的飛機,正好趕上那個該死的慈善舞會。”
“要有愛心啊方君浩同學。”風萍說得語重心長。
方君浩嗤之以鼻。
“君怡今年有十八歲了吧?”
“十七。”提起這個小妹妹,方君浩也是一肚子抱怨,“其實她才是應該好好管教的那個,一個月的花費比我當年一學期的還多,偏偏老頭子一句重話也不說她,真是偏心。”
風萍笑道:“錢不就是用來花的嗎?”
方君浩快速轉過一個彎,然後狠狠瞪她一眼,“等你見過她就知道了,比起你十七歲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風萍立刻瞪回去,“什麼意思?”
方君浩連忙賠笑:“我的意思是說你如今成熟懂事多了,做事也穩重。炳辰上次還誇你來著……”
深夜道路通暢,方君浩車技一流,幾個拐彎駛入芮晶飯店大門口,立刻便有工作人員上來服務。兩人進去,選了靠窗的位置落座。風萍點了幾樣重口味的菜肴,聽得方君浩連連搖頭,一邊給她講解起養生之道:“晚上吃了這些不好消化,對腸胃、皮膚都不好……”
風萍不耐煩道,瞪他一眼:“餓了就該開懷大吃,否則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方君浩感慨道:“活著本來就是一件挺無聊的事。”
風萍正端起杯子喝水,差點兒沒嗆著,“千萬別這麼說啊,我現在感覺生活充滿了樂趣。”
方君浩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朝著窗外四十五度仰麵:“舉世喧囂,唯我寂寥!”
前來上菜的服務生聞言全身一顫,兩手一抖,差一點兒摔碎了盤子。風萍強忍著笑意,隻等他上完菜,方才笑出聲來。
一番風卷殘雲之後,她抬頭道:“你的事回頭我跟方老伯說說看……”
方君浩聞言欣喜若狂,感激涕零:“謝主隆恩!”
風萍埋頭喝湯,不理會他的誇張,忽然感覺方君浩拿腳踢她。她還當他是無意,兩腿往後縮了縮,誰知挨了更重的一腳,不由得怒道:“你是騾子轉世嗎?”
方君浩見她如此遲鈍,絲毫沒有抬頭的意思,隻好幹咳兩聲打招呼,“這麼巧啊,唐二少。”
聞言,風萍的動作停了下來。
唐迦南微微一笑,“是啊,好巧。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風小姐,你說呢?”
風萍放下瓷白湯碗,從容地拿起餐巾擦嘴,根本沒看他。
方君浩忍不住揶揄他,“下一句是不是‘縱使相逢應不識’?”
唐迦南也不生氣,兩眼看定他,笑微微地問:“方兄,不知道你和風小姐這頓飯吃了幾個小時?”
方君浩微微皺眉,不知道他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風萍卻是知道原因的,搶先對他一笑,道:“迦南,你一個人嗎?”
唐迦南見他們一起,心裏本來很不爽,但被她這麼一笑,還有這聲“迦南”一叫,滿腹火氣一時倒發不出來了。
風萍又道:“要是一個人的話,不如一起坐啊?”
唐迦南畢竟還是怒火難消,冷嘲道:“那麼,這個時薪要怎麼算呢?”
“時薪?”方君浩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一轉,不明所以,“你們在說什麼?”
唐迦南臉色一變,盯著風萍陰惻惻地問道:“怎麼?他是……”
“他也一樣。”風萍連忙截斷他的話,語音清脆地宣布,“時薪四百美元。”
方君浩完全被搞懵了,待要說話,小腿立刻被風萍踢了一腳,隻見她嫣然笑道:“凡是和我約會的男人,都必須按照時薪四百美元的價格來支付費用。”
方君浩聽了她的話,整個人頓時變成了一尊石像。
真是太太太太雷人了!
風萍繼續說道:“所謂生意一碼歸一碼,迦南,你還是不要跟我們一起坐了,剛才我一時沒想到,不好意思啊!”
唐迦南的臉漲得通紅:她居然把這種話說得如此磊落坦蕩,真乃神人!!
風萍看一下手表,對方君浩笑道:“君浩,時間差不多了。”
方君浩跟唐迦南一樣,一時說不出話來,風萍本是暗示他該走了,但是他被雷得腦子短路,居然拿出錢包拿了一疊美金遞了過來。
他這個舉動把風萍也給雷了一下,但她卻不動聲色、微笑著伸手接了過來。
這赤裸裸的金錢交易幾乎雷焦了唐迦南。他如夢初醒,退後一步道:“不好意思,我那邊還有幾個朋友,先失陪了。”說完就轉身走了。
稍後,方君浩送風萍回家,一路上不停地對她致無上景仰,“我尊敬的女王陛下,您真是天才,這種事情您也做得出來?您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您……”
“閉嘴!”
方君浩的景仰立刻轉為哀號,“天啦,要是被人傳出去,說我方君浩需要花錢和女人約會,我的顏麵何存,魅力何在啊?天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深更半夜、好心好意地請人吃飯,結果還要倒貼幾百美金,我真是……”
風萍隻好威脅他,“你如果再多說一個字,今晚的事情就免談。”
方君浩於是緊緊地閉上了嘴,一腔怨氣留給五髒六腑慢慢消化。
方君浩那天晚上賭咒發誓地表示再也不想見到風萍了,結果隔天晚上就不得不打電話向她求救,無異於自打耳光。風萍對於他的來電也甚為驚奇,“是不是方老伯要拿刀砍你?可憐的君浩,我馬上就去救你,一定要挺住啊君浩……”
方君浩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意圖,“做我的女伴吧。”
風萍歎氣,“君浩啊,你知道我的……”
“時薪四百美金嘛!”方君浩接口,非常爽氣地大手一揮,“沒問題,照付。”
風萍繼續歎息,“君浩啊君浩,基於你前晚那一番義正詞嚴的教訓,我也深覺此事不妥。你想想看,我是何等的身份,怎麼能這樣計費呢?”
這番話聽得方君浩在電話那邊連連點頭,不斷地附和她,“嗯嗯,你想通了就好,那我一會兒去接……”他話沒說完,誰知風萍話鋒一轉,“太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