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宇將身上僅剩的被褥抱在懷裏,手裏揮舞著馬鞭,將圍上來的流民驅趕開,轉身扶著阮嬈下車,又一把將旺兒抱起。
之前他們著急逃走,也就偷了知府一輛馬車和房裏兩床被褥,別的什麼也沒拿,身上的衣裳還是之前的,破破爛爛,如今一混入流民裏麵,就如一滴水彙入大海,竟然毫不違和。
後麵湧來的流民沒有再把他們當做攻擊目標,反而去搶別的馬車和行人了。
“嫂夫人,得罪了。”
陸宇一手抱著旺兒,一手護住阮嬈,逐漸往邊緣移動。
期間不斷有人挨擠過來,阮嬈一手護住自己已經五個月大的肚子,另一手拿著匕首橫在身前。
果然沒人再敢來撞她。
他們好不容易從流民人群中擠出來,迎麵便看到追來的官兵。
原來那個孫知府不死心,居然派人一路追著他們而來。
但幸好,如今他們身處流民之中,那些官兵暫時還沒注意到他們。
隻是眼下這種情況,他們一旦脫離流民往外跑,便會立刻引起他們的注意。
阮嬈扯了扯陸宇,朝他使了個眼色,陸宇頓時會意。
二人不約而同的低頭,將頭發揉亂,轉過了身。
好不容易剛擠出來,如今卻又要擠回去。
沒辦法,誰讓隱藏一棵樹最好的辦法,便是藏於林中。
從四麵八方急湧而來的人群裹挾他們,不斷朝城門而去。
潞州城裏,家家戶戶因為流民的到來而門窗緊閉。
陸宇他們進了城,走完了一條街,都沒能見到落腳的地方。
天空飄著雪花,地上很快見了白。
旺兒小臉凍得青白,縮著小腦袋一聲不吭。
陸宇找了處背風的拐角安頓下來,將僅剩的一床被子裹在阮嬈和旺兒身上,自己卻隻穿著單薄的破襖,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陸宇,你也蓋著點吧。”
阮嬈掀開旺兒那邊的被子。
陸宇臉一紅,連忙搖頭,“不可不可……”
“身子比什麼都重要,都到這時候了,就別再管什麼禮節了。”阮嬈歎氣道,“再說你若是病了,我們倆可就真沒指望了。那些人真餓極了,還不知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在絕對的弱肉強食麵前,便是再聰明的頭腦,都抵不過一頓拳腳。
災荒流民,易子而食,史書上也不是沒記載過。
陸宇默了默,這才緊挨著旺兒坐下,將被子裹在了身上。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
阮嬈望著夜幕中洋洋灑灑的雪片,不由失笑。
人生果然無常,昨晚她剛睡了最暖和的一覺,今日便要睡上最冷的一覺。
這一路顛沛流離,算一算,從他們泅水逃出來之後到現在,已經足足四個月。
之前她病著,又一路顛簸,肚子裏的娃居然一點事也沒有,除了讓她害喜了一陣,旁的時間也不大鬧騰她,想必跟他爹的性子一樣,是個不愛說話且能忍的。
想到這兒,阮嬈第一萬零八十六次罵了句:
“該死的裴璟珩,你再不來接我,你就沒媳婦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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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數百裏之外的上京城,紫宸殿中。
正在批閱奏折的攝政王突然打了個噴嚏。
裴璟珩停下朱筆,捏了捏眉間,抬眼一看,殿外已經素白一片。
一如他冰冷麻木的內心。
蒼青推開殿門走進來,“王爺,河東節度使的加急奏報。”
裴璟珩結果奏報,眉頭一蹙。
“旱災,雪災,流民之患,這麼大的事,先前瞞的死緊,如今紙包不住火了才來請罪,早幹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