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8 章
白先生忽然道:“老夫方才說, 今日是來了斷一樁因果,郡主可知老夫說的是何事?”
寶意搖了搖頭:“寶意不知, 請先生賜教。”
白先生道:“告訴郡主也無妨, 這一樁因果正式落在昔日的東狄戰神之子,如今的東狄攝政王身上。”
寶意心下微沉:“先生與他有何關係?”
白先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才道:“天門之所以有不幹涉世俗的門規, 就是因此事而起。我立天門七十載,門下門徒數百, 所學皆不同。離山之後有進入朝堂者, 也有周遊天下者。”
在這樣戰亂未平的時候聽白先生說起天門過往, 寶意非但沒有感到煩躁, 反而感到一陣奇異的寧靜。
“彼時, 天門門徒並沒有不幹世事的門規約束, 所以便有一人應了北周監察院之主邀約,成為了北周監察院一員。”
白先生看她一眼,似是因她震驚而莞爾, 解釋了一番, “我所說的監察院之主並非歐陽昭明, 而是前任歐陽院長。”
前任歐陽院長, 那是歐陽昭明的義父。
寶意知道在自己出生之前, 他就已經英年早逝,但她卻聽說過不少關於他的事。
不過他曾經招攬一名天門門徒進入監察院, 這顯然是一樁秘聞。
白先生為她解惑之後, 繼續說, “歐陽院長一死,這個消息就被送到了東狄一品閣閣主麵前。這對他來說不光是失了一名對手, 也是深入北周的好時機。”
那七枚安插在北周皇城的長釘,就是在歐陽院長去世之後,被東狄一品閣的前任閣主順勢安插進來的。
他跟歐陽院長做了一輩子的對手,對他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知道他雖有出色的繼任者,但還沒有能耐把自己安插進去的釘子拔.出來。
他想的確實不錯,歐陽昭明固然知道他在皇城之中安插了這樣的定時炸.彈,但是卻是到後來月重闕來了北周京城,才有了辦法將這些釘子徹底地起出。
白先生道:“歐陽院長走得雖然倉促,但是他所選的繼承人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歐陽院長一死。北周少了一層防護,於是他這位繼任者也便想要讓東狄也被削去一層。
“要殺一品閣閣主這種事,他這位繼任者自覺還做不到,更何況一日留著一品閣跟東狄皇室繼續百年千年的內訌,互相扯後腿,東狄便一日四分五裂,沒有辦法壯大起來。”
白先生說到這裏,寶意已然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了。
她喃喃道:“他選擇了除掉東狄的另一座保護神。”
“不錯。”白先生點頭,“他設下的計策,在嶽衡帶兵去征討屢屢犯邊的蠻人之時,令嶽家軍全軍覆沒,嶽衡戰死,嶽家少將軍下落不明。”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依舊在看著戰場上那些肆虐的偃甲。
“憑借蠻人軍隊之力,對上有著戰神之稱的嶽衡跟他手下的嶽家軍,如何能有勝算?所以他借助了我門徒的機關之力,為蠻人送去了戰鬥偃甲。”
偃甲之威,即便是有著戰神之稱的嶽衡跟他手下千錘百煉的將士也抵擋不了,可以說就是那一戰鑄就了一個從地獄歸來的亡魂,鑄就了今日的月重闕。
所以,白先生會說他與月重闕之間有這樣一重因果。
他看著寶意,緩緩地道:“郡主所說的好友知己,自然就是如今的監察院之主歐陽昭明了。嶽家這位少將軍要殺他、要為父報仇、為他一門報仇,是因果;老夫立下天門不得幹涉俗世的規則,也是因果;而今日戰火起,老夫前來止戈,更是因果。”
寶意回過神來,沉默了片刻才問道:“先生與我說這些,可是想要我立誓,若是今日東狄戰敗,他落在我的手上,我不能殺他為歐陽報仇?”
白先生搖了搖頭:“老夫哪裏有這樣的立場、這樣的資格,來要求郡主放下仇恨,不手刃仇人呢?”
他說完之後便不再言語,而是兩手背在身後,就這樣平步朝著戰場中走了出去,所過之處如入無人之境,那些劈砍向他的刀劍全都無一處落在他的身上。
他一人站在這些偃甲上降臨挪移,偃甲就更添幾分靈動。
白先生伸手在偃甲上隨意一拍,在與偃甲戰鬥的東狄士兵就感到偃甲的嘴在他們麵前張開,仿佛真的猛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隻是落下來的不是它們口中的利齒,而是一陣淡黃色的煙霧。
一接觸到這煙霧,他們就失去力氣,倒在地上。
看到天門之主竟然在偃甲上埋了這樣的毒煙,以彼之道還之彼身,戰前的東狄將領全都苦不堪言。
而且是他們派人去阻攔這些偃甲,北周跟南齊的人根本不用上前幫忙,隻要偃甲一放出毒氣就是精準打擊,不會影響到旁人。
看著他們的人一批接著一批地倒下,失去戰力,月重闕心中暗恨,實在不明白天門之主為何會攪和到這場戰事中來。
人力有時盡,可是這些出自天門的偃甲卻是精力無盡,不知疲倦,東狄軍隊漸漸陷入頹勢。
月重闕與蕭璟對戰也落了下風,身上添了不少的傷口。
那一隻偃甲衝撞將他們的軍隊衝散,那隻偃甲上坐著氣宇軒昂的老人,比起旁的偃甲更加靈動,叫人更加生不出對抗之心。
東狄大軍竟是大勢已去。
蕭璟一槍挑得月重闕墜於馬下,一旁的東狄將領連忙頂上,又有人抓住了月重闕,把他帶上了馬,對著他說道:“主上我們……”
月重闕看著在戰場上與南齊北周將士拚殺,與這出自天門的戰鬥偃甲對抗,但是卻如同螳臂擋車,絲毫也動搖不了他們的戰士,心中感到一陣荒涼。
明明六十萬大軍,明明他們占盡先機,可是先後遇到兩種意外,如今竟然要落敗,他要退走嗎?
“主上!”他的屬下急聲勸道,“現在撤離,隻要有主上在,我們還有機會還可以再打回來。”
他們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苦寒的日子,不在意再養精蓄銳幾十年再打回來。
月重闕一咬牙,現在走還可以保住他們這些兵力,還可以再東山再起,若是一直留在這裏,被這些偃甲消耗,就是重複他當年的噩夢。
他於是一勒韁繩,對著眾人說道:“退!”
終於等到他這句話,所有人立刻開始撤退,那些留在戰場上的東狄將士他們也已經來不及把他們歸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