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過了前三支箭後,寶意的後三支箭卻是直取他們的坐騎,射得三匹戰馬一陣哀鳴,同時前腿一屈摔倒在地,將背上的人也摔得七葷八素。
白翊嵐單手控著韁繩,手中夾著彈.藥再次激射而出,將那些沒有爬起來的人炸得人仰馬翻。
二人配合默契,這些從護衛隊伍中分出來想要擋下他們的人也像剛才那數萬人組成的戰陣一樣,被迅速地破去。
寶意搭弓,月重闕被她的氣機鎖定,在馬上回頭,見到這一次她的箭尖直取自己的後背。
她的目光銳利,持弓的手十分堅定。
她手中的箭還有幾支,這樣的距離,若要直接取月重闕的性命,他也不是那麼好運次次都能躲開。
歐陽昭明是死在他的一箭之下,自己為他報仇,讓他和歐陽昭明有同樣的死法,再公平不過。
但是在月重闕的目光中,寶意的箭尖卻是從他的背後偏移,轉向了他身旁行進的馬車。
見她這樣,月重闕臉上一直鎮定的神色褪去了。
寶意手中的弓箭已經拉滿了,那馬車裏不管躺著的是誰,都沒有還擊之力。
她的數支箭射出,月重闕若是不停下來,裏麵的人就絕無生還的可能。
她是用這一招在逼停月重闕。
總算聽見前方傳來月重闕的聲音,說道:“停下。”
而前方剩下幾人的隊伍在狂風之中慢慢地停了下來,寶意手中繃緊的弓箭箭尖也緩緩地向下垂了一些,解開了對馬車的氣機鎖定。
白翊嵐在她身後一勒韁繩,在離前方他們追擊的人尚有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月重闕脫離了身邊護衛的守護,驅動著自己的馬從馬車旁邊走了出來,停在寶意跟白翊嵐的對麵。
他已經是輸家,而且是在那樣靠近勝利的位置上被掀下來,他的神色還是這般鎮定,畢竟經過更加慘烈的輸局,這樣一戰的結果也不能叫他有多少變色了。
他看著寶意,將她如今的模樣清晰地收在眼底,然後微微一笑,道:“沒有想到與郡主再見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這樣單槍匹馬地追上來,是要來殺我為歐陽昭明報仇嗎?”
若她追上來隻是為了報仇,那方才對準他後心的那一箭就該射出去了。
寶意開口,說了一句讓白翊嵐跟月重闕都沒有想到的話。
“我是來和談的。”
上一次月重闕讓人將和談的條件遞到北周跟南齊的陣營中去,正是東狄大軍全麵占據優勢的時候。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落敗,他最後的數萬軍士正在跟南齊北周的追兵交戰,而更多的將士則在戰場上中了毒、受了傷,被他們所俘虜。
月重闕麵無表情地開口道:“你在這個時候來找我和談?”
和談不過是占上風者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對手的手段。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可以輕易地就令東狄投降,甚至可以將自己俘虜,寶意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兩個字,月重闕簡直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寶意卻說道:“不錯,和談。”
真正的和談是在勢均力敵的雙方之間,互相手上都拿著對方需要的籌碼,才真正可能和談得下來。
先前月重闕隻是拿著這個作為要挾的手段,等到現在他如同喪家之犬,身後所有的士兵都被留在這片雪原上,到這個時候才是寶意跟他真正能和談的時候。
白翊嵐在寶意背後安靜地坐著,以態度表示了他的立場。
寶意道:“我與你和談,我要我三哥和所有被軟禁的東狄使團成員,還有被牽連出來的監察院官員。作為交換,你可以得到我手上的靈泉和其他能夠救得了馬車中的人跟東狄皇族的寶物。”
身陷東狄的謝易行是寶意的命脈,而對月重闕來說,身在馬車中的容嫣,還有在東狄皇城中那些前路未卜的皇室血脈,又何嚐不是他的命脈?
寶意提出這個要求正中他的下懷,可是他卻沒有立刻答應。
他看著她,在風雪中開口道:“現在我的大軍已經在你們跟天門的聯手之下大敗,你大可以抓住我,以我的命為要挾,向著東狄提出要求,讓他們把你要的人放回來,又何必在這個時候還來施舍你的同情?郡主可是忘了放虎歸山的道理?”
寶意跟他在東狄國境的時候,曾以她手中的靈泉救過他,月重闕將這視作是她對自己的同情。
他這一生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到了此刻依然是如此。
麵前的人雖然已經同他與她最後分別的時候不同了,但是被她這樣輕輕放過,月重闕心中生出的情緒卻同那時是一樣的。
這樣的情緒驅使著他問出了這個問題,等待著寶意的一個答案。
寶意道:“我不同情你。”
大抵算起來,這世間沒有人比她得到的更多,但是也沒有人比她失去的更多。
她失去過自己的家人、自己的身份,甚至是自己的性命,倘若說這世間有什麼人是最沒資格去同情其他人的,那便是她。
月重闕所經曆的事情再慘痛、再黑暗也好,他起碼沒有真正地到地獄去走一遭,他依然活生生地站在這裏,甚至在這個時候依然是那個一統了一品閣、掌握了東狄軍政大權的攝政王。
她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但月重闕一聽便聽懂了。
得到她這麼一句話之後,他站在原地,眸光複雜變幻片刻,最終問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條件?”
她不殺自己,不可能隻有這麼一個條件。
果然,寶意說道:“東狄六十萬大軍留在邊境作為俘虜,你回去親自將我們大周陷在東狄的人帶到邊境,我以你的六十萬大軍交換我們陷在東狄的周人。
“人質交換之日,停戰協議簽署之時,我要你立誓,在你有生之年,東狄大軍都不會再出國境一步,一品閣的爪牙不會再伸向北周跟南齊。
“而我保證,北周監察院的眼線也不會再被安插到東狄去,在你有生之年,三國相安,上一輩的仇怨,這一輩的因果,就此終結。”
她的聲音飄在雪原的風中,不僅令月重闕怔住,令白翊嵐意外,更令那些跟在月重闕身邊的東狄將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月重闕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