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賊過處,寸草不生。萬千生民,百裏遺一。
“天啟四年九月二十日夜,亂賊破花馬池城,指揮使以下三十九名朝庭官員遇難,城中損失,難以計數;二十一日,亂賊西進,連破地勢險要的高平堡、永清堡和興武營,收納亂民,人數激增至三千餘;二十二日,亂賊破清水營、紅山堡;沿途擄百姓五千餘人,總數近萬人,直奔橫城堡。眼下恐怕已經攻破橫城堡,即將渡過黃河,朝鎮城殺來了!”
寧夏鎮城中,副總兵魯之甲手拿著緊急軍情密奏,兩眼瞪著巡撫魏雲中和總兵談世德,他身材高大威猛,有如鐵塔,張著大嘴,露出焦黃的牙齒,仿佛要吃人一般。
談世德,字克修,西寧衛鎮海堡人,行伍出身。今年剛升任寧夏鎮總兵官、都督僉事。
他溫文儒雅,為將持重,不滿地看著魯之甲:“慌什麼,一群亂民而已,土雞瓦犬,人再多,也翻不起大浪,令北路平虜城參將楊麟去靈州,率河東諸城士卒北上,前去迎敵,將亂賊牢牢地堵在靈州城以東的山嶺之中,別讓他們為害沿河平原。另在張亮堡以北諸城抽調五百精銳士卒,由你帶領,從河心州渡過黃河,然後南下橫城堡,斷亂賊後路。你們兩人南北夾擊,破賊易如反掌。”
魯之甲憤而責問道:“五百人哪裏夠,這不是去送死麼?”
他是馬世龍的嫡係,年初剛調到寧夏來當副總兵,過渡一下,與談世德的關係並不好。他年底就將調回遼東,可不想在寧夏送了性命。
巡撫魏雲中拿起一張密奏,回道:“據潛入亂賊中的探子回報,賊寇是鍋底湖的馬匪,其可戰之兵,不過兩、三百人,為首的是綽號為一陣風的李賢,靈州磁窯寨人氏,十七歲,曾進過學。有傳聞說,他是雷福堡燕天行的女婿。父李大郎,一名鐵匠,年初死於靈州州衙。”
寧夏巡撫,是正統年間從陝西巡撫中分出的,天順二年恢複建製直到明末,全稱是巡撫寧夏地方讚理軍務,戰時,位在總兵之上。
魏雲中這麼說,表明他跟談世德的意見是一致的。
魯之甲是遼東悍將,過來隻是鍍金,聞言怒道:“這有什麼用?”
談世德笑道:“給這個探子消息的,是一位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義士;我再給你五十名披甲騎兵,由百戶趙誠率領。一共五百五十名精銳士卒,裏應外合、南北夾擊之下,還打不過那三百名馬匪?”
因為北方明軍長期跟蒙古騎兵對抗,使得他們極其依賴火器和堡壘,輕視重甲騎兵,認為輕騎兵就可以應付戰爭了。這五十名披甲騎兵便是輕甲騎兵,由寧夏衛最精銳的騎卒組成,統兵百戶趙誠是談世德的家丁出身,久經戰陣,有萬夫不擋之勇。
魯之甲明白這是談總兵給自己台階下,便說道:“將那燕家全抓起來,放到陣前。”
魏雲中瞪了他一眼:“那隻是傳聞,作不得準,燕天行父子上個月便去京城赴考,今日一早,慶王府的管家放出話來,燕家小女尚未婚配。”
魯之甲愣了一下:“慶王?”見魏雲中點了點頭,魯之甲怒道:“真他娘的……那位義士如何傳遞訊息?”
談世德苦笑道:“魯將軍,慎言啊。那位義士雖心懷朝庭,但身陷亂賊之中,訊息不便,你隻能見機行事。”
不提巡撫大人和兩位總兵如何調兵遣將,且說到了天啟四年的九月二十三日,橫城堡外,約摸一更時分,左側的黃河靜靜地流淌著,堡外的荒野顯得特別的陰森和淒涼。
城牆之上,幾十名兵丁緊張地看著堡外黑壓壓的帳篷和人群,一個提調官來回踱步,臉上盡是焦急的神色。
借著微弱的火把光線,可以看見亂賊們四處流竄,極無章法。提調官卻不敢輕舉妄動,殺賊雖然有功,但丟了駐地,可是殺頭的大罪。
堡內又響起了梆子聲,是提著小燈籠的更夫經過城牆附近。
提調官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自這些亂賊駐紮在堡外起,兩天一夜,他一直沒有睡過,如今已是第二個夜晚,這些亂賊到底想幹什麼呢?
憑他們的力量,攻破自己這個小小的橫城堡,那是綽綽有餘,圍而不攻,難道是想打來救援的朝庭軍隊?
提調官歎了口氣,心想:“死道友,不死貧道,能多活幾日算幾日吧,來援的兄弟們,隻能自求多福了。”
在離提調官數百步遠的一個山坡頂上,李賢放下手中的單筒千裏鏡,對身旁的邱逢吉笑道:“這東西挺好用的,可惜偌大一個花馬池城,居然就這麼一個。”
邱逢吉說道:“這還多虧那指揮使劉大人喜歡希罕玩意兒,不然連一個都沒有,還有那三十門佛朗機炮,威力無窮,可惜光有利器,沒有勇氣,也是白搭。說起來,我最喜歡的是他那幾個小妾,雖然被劉二那家夥搶了一個最漂亮的當老婆,但其餘幾個還真是不錯,皮滑肉嫩,叫聲迷人。”
李賢瞪了他一眼,可惜身處黑暗之中,對方完全沒有感覺,隻好問道:“有沒有朝庭大軍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