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怎麼才能把這次海底漫遊給我留下的印象重新描繪出來呢?要講述這樣的奇事,語言顯得蒼白無力!當畫筆都無法把水中的特殊效果表現出來時,文字又怎麼能夠再現呢?
尼摩艇長走在前頭,他的同伴離我們幾步遠,跟在後麵。我和龔賽伊相互挨著,好像通過金屬“甲殼”能夠交談似的。我已經不覺得身上衣服、鞋子和儲氣罐的沉重了,也感覺不到那厚厚的球形頭盔的重量。我的腦袋在這圓球內轉動,猶如一枚果仁在果核裏滾動。所有這些物體浸在水裏,就失去了自身的部分重量。它們失去的重量等於它們排開的海水的重量。由此,我得以更加深刻地領會阿基米德發現的那條物理學定律。我不再是一個惰性物體,反而擁有較大的運動自由。
陽光一直照射到海麵以下30英尺的水域,其穿透力令我吃驚。陽光輕而易舉地穿透水層,使海水的顏色變淡。我能夠清楚地分辨100米以內的物體。100米開外,海水微微呈現出漸次變深的蔚藍色,接著遠處變成了藍色,最後消失在一片模糊的昏暗裏。真的,包圍在我周圍的海水不過是一種“空氣”,隻是其密度要大於陸地上的空氣,但它們的透明度卻相差無幾。我舉目仰望,看到了平靜的海麵。
我們在平坦的細沙地上行走,但沒有海灘上退潮時留下的痕跡。這塊令人炫目的“地毯”,一麵名副其實的反光鏡,以驚人的強烈程度將太陽光反射回去。由此產生的強大反光在向四周輻射。如果我肯定地說,在30英尺深的海水裏,我能像在大白天一樣看得清楚,會有人相信嗎?
熾熱的沙層上覆蓋著一層細得感覺不到的貝殼粉末,我在沙層上行走了刻把鍾時間。鸚鵡螺號潛艇猶如一長條礁石,正從我的視野裏逐漸地消失。可是,當夜幕降臨到海底的時候,潛艇的舷燈放射出異常明亮的光柱,為我們返回潛艇提供了方便。一個隻在陸地上看見過如此強烈的白光的人,是很難理解這種電光效果的。在陸地上,充斥於空氣的塵埃使得燈光裏充滿了塵霧。可是在海麵或海底,電光則能在無與倫比的純淨環境裏彌散。
我們不停地向前行走,平坦而又遼闊的沙地仿佛漫無邊際。我用雙手撥開水簾,而水簾又在我身後合攏。我的足跡在水的壓力下迅速消失。
某些有形物體在遠處若隱若現,雖然很遠,但還是被我收入了眼簾。我很快辨認了出來,那是海底礁石的美麗近景,礁石上覆蓋著各種美麗無比的植形動物。我一下子就被這些別致的景色深深打動。
現在是上午十點,陽光以相當傾斜的角度照射在波濤起伏的洋麵上,像是通過三棱鏡被分解折射了似的。水中的花朵、礁石、胚芽、介殼、珊瑚等在陽光的折射下,它們的邊緣呈現出陽光的七彩。這真是一個奇觀,令人賞心悅目。各種色調交錯組合,構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五彩繽紛的萬花筒,總而言之,宛如一位善於運用色彩的狂熱畫家的調色板!我為何不能把所有湧入我腦際的強烈感受告訴龔賽伊,並且同他競相發出讚歎!我為何不能像尼摩艇長和他的同伴那樣,運用手勢來交流思想呢!因此,我隻能不得已而求其次,跟自己自言自語。於是,我在頭盔裏大喊大叫,也許因自言自語而消耗了比平常多的空氣。
麵對這壯麗的景色,龔賽伊跟我一樣,停止了行走。顯然,這個好小夥子正在給眼前所有這些植形動物和軟體動物進行分類,不停地分類。珊瑚蟲和棘皮動物俯拾皆是:色彩斑斕的叉形蟲、煢煢孑立的角形蟲、純潔無瑕的眼球絲蟲(舊名“白珊瑚”)、蘑菇狀聳起的菌生蟲、吸盤貼地、形似花壇的海葵、星羅棋布的海星、瘤狀的海盤車——真像水仙子手繡的精美花邊,齒形的邊飾因我們走動掀起的輕微波動而左右搖擺。把成千上萬密布海底的軟體動物的絕佳標本——環紋扇貝、槌貝、水葉甲、真會蹦跳的貝殼、馬蹄螺、紅冠螺、形似天使翅膀的風螺、葉紋貝——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海洋生物踩在腳下,我實在是於心不忍。但是,路還得要走!我們不斷地向前走著。成群結隊的僧帽水母在我們頭頂浮動,它們的藍色觸須在隨波飄動;有天藍色花邊點綴的望月水母乳白或粉色的傘膜,為我們遮擋陽光;更有那發光的水母,在黑暗中泛著磷光,為我們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