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螺號來到了地球上最危險的海峽的入口。這個地方,就連最有膽量的航海家都幾乎不敢從這裏通過。路易·帕茲·德·托雷斯[1]從南極海域返回美拉尼西亞群島時,曾鋌而走險從這個海峽穿行而過。一八四〇年杜蒙·杜維爾的幾艘輕護衛艦在這裏擱淺時差點連人帶船葬身大海。鸚鵡螺號雖然在海洋裏航行無所畏懼,但這下可要領教托雷斯海峽珊瑚礁的厲害了。
托雷斯海峽大約寬34法裏,但是島嶼、岩礁和岩石星羅棋布,船隻進了海峽幾乎寸步難行。因此,為了順利通過海峽,尼摩艇長采取了一切必要的防範措施。鸚鵡螺號漂浮在海麵上,以適中的速度前進。它的螺旋槳像鯨魚的尾巴緩緩地拍打著波濤。
我和我的兩位夥伴趁此機會,登上了始終不見人影的平台。操舵手的駕駛艙就在我們前麵。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尼摩艇長一定是在裏麵親自指揮著他的鸚鵡螺號。
我的眼前攤放著標注詳盡、精確的托雷斯海峽航海圖。這幾張海圖是由海洋測繪工程師萬尚·杜姆蘭以及海軍中尉——現在已是升任海軍上將——古旺一戴斯博瓦測繪、編製的。他們曾在杜蒙·杜維爾進行最後一次環球航行的參謀部裏供過職。這些海圖與船長威廉·派克·金[2]所繪製的海圖齊名,都是目前最好的海圖,可以用來幫助弄清這個狹窄通道的複雜地形。我極其仔細地查看著航海圖。
鸚鵡螺號周圍波濤洶湧。海水以2.5海裏的速度由東南向西北奔騰而去,打在尖頭四露的珊瑚礁上濺起朵朵浪花。
“嘿,這裏的海況可真險惡!”尼德·蘭對我說。
“是的,惡劣透了!”我回答道。“就連鸚鵡螺號這樣的船也夠它受的。”
“這個要命的艇長,”加拿大人又開口說,“他可得認準航道,我看見這裏到處是一堆一堆的珊瑚礁石,船隻要在上麵稍微擦一下,馬上就會粉身碎骨。”
的確,形勢十分危險。可是,鸚鵡螺號卻像是施過魔法似的,在令人生畏的暗礁叢裏輕車熟路地一溜而過。鸚鵡螺號並沒有嚴格地依照星盤號和信女號這兩艘輕型護衛艦的航線行駛。因為它們這條航線對於杜蒙·杜維爾來說幾乎是致命的。鸚鵡螺號緊挨著北麵行駛,沿著莫利島走,然後又拐向西南,朝著坎伯蘭岬口駛去。我以為它要從岬口直接通過,可它卻又轉向了西北方向,在許多不太知名的小島之間穿行,朝著圖德島和摩維海峽駛去。
當鸚鵡螺號又一次改變航向,徑直向西朝著格波羅爾島駛去的時候,我心裏已經在思忖,尼摩艇長冒失到了瘋狂的地步,居然拿自己的潛艇在杜維爾的兩艘軍艦曾經觸礁的海峽裏冒險。
這時已是下午三點。海浪翻滾,潮水猛漲。鸚鵡螺號駛近格波羅爾島。該島清晰可辨的露兜樹林輪廓至今仍曆曆在目。我們距離不到兩海裏與海島並行。
突然,一下猛烈的撞擊將我掀倒在平台上。鸚鵡螺號剛剛觸到了暗礁,現在停著不動,船身向左側微微傾斜。
我站起身來,發現尼摩艇長和大副也正在平台上。他們正在檢查潛艇的情況,同時還用他們那種別人無法聽懂的語言交談了幾句。
以下是鸚鵡螺號當時的情況:右舷距離格波羅爾島有兩海裏遠。這個島嶼的海岸從北往西呈圓弧形,活像一隻巨臂;南麵和東麵的珊瑚礁退潮時會露出尖峰。我們的潛艇整個地擱淺在這個潮水漲不高的海域裏,這可是極不利於鸚鵡螺號脫淺的境況。幸好,潛艇沒有遭受任何創傷,船身非常堅固。然而,盡管它不會沉沒,也不會開裂,但卻極有可能永遠地擱淺在這些礁石上。這樣看來,尼摩艇長的潛艇前景堪憂。
我正這麼想著,而尼摩艇長依然鎮定自如,絲毫沒有流露激動或沮喪的神情。他走到我身旁。
“發生了意外事故?”我問他說。
“不,僅僅是一個小插曲而已。”他回答道。
“不過,”我反唇相譏,“是一個也許會迫使您重新成為您不情願做的陸地居民的插曲。”
尼摩艇長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並做了一個否定的手勢,相當明確地向我表明,無論如何,也休想迫使他重新回到陸地上去生活。他又說道:
“阿羅納克斯先生,實不相瞞,鸚鵡螺號還沒有遭受任何損傷。它還要帶您去遨遊海底世界,欣賞海洋裏的各種奇觀。我們的旅行還隻是剛剛開始。再說,我也不想這麼快就放棄陪伴您的這份榮幸哩!”
“然而,尼摩艇長,”我並沒有在意他說這話的諷刺語氣,繼續說道,“鸚鵡螺號是在潮水高漲時擱淺的,而且太平洋的潮水漲得並不厲害。因此,如果您無法減輕鸚鵡螺號的負載——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那麼我就不知道它將如何脫淺。”
“您說得對,教授先生。太平洋的潮水不會漲得很高。”尼摩艇長回答道,“可是,在托雷斯海峽,大潮和小潮相差1.5米。今天是一月四日,再過五天就是望月。到時候,這顆討人喜歡的衛星不能把潮水漲得足夠高,不幫我這個忙——本人隻寄希望於它,那才真的是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