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南極(3 / 3)

“原來如此,”我說道。“從數學的角度說,這個結論並不十分嚴謹,因為秋分不一定正好是在中午來臨。”

“也許是吧,先生。不過,誤差不會超過100米。再說,我們也不需要那麼精確。明天見吧。”

艇長回潛艇去了。我和龔賽伊一直在海邊觀察和研究到下午五點。除了一隻大得引人注目的企鵝蛋之外,我沒有收集到任何新奇的物品。這枚蛋是灰黃色的,表麵有一些線條和花紋點綴,看上去像象形文字似的,這使它成了一件稀罕的擺設。一位收藏家也許願意出1000法郎把它買下!我把這枚企鵝蛋交到了龔賽伊這位謹慎的小夥子手中,他腿腳靈便,像捧著一件珍貴的中國瓷器似的,將它完整無損地抱回了鸚鵡螺號。

回到潛艇上,我把這枚稀罕的企鵝蛋陳列在陳列室的一個玻璃櫃裏。晚飯,我胃口不錯,吃了一塊美味的海豹肝,它的味道有點像豬肉。然後,我就躺下睡覺,在入睡之前少不了像印度教徒一樣祈求太陽的恩賜。

第二天,三月二十一日清晨五點,我就登上了平台,發現尼摩艇長已經在那裏。

“天氣有所好轉,”他對我說,“吃過早飯,我們登陸尋找一個便於觀察的地方。”

此事說定以後,我就去找尼德·蘭,想帶他一起去。可是,這個固執的加拿大人拒絕了我。而且,我發現他的沉默和他的壞脾氣一樣與日俱增。總之,我並不為他在這種場合所表現的固執而感到遺憾。說實在的,陸地上有那麼多的海豹,不可能阻止這個魯莽的漁夫不受這種誘惑的擺布。

用過早餐,我就要登陸了。夜裏,鸚鵡螺號又往南行駛了幾海裏。它停泊在遠海,距離海岸足有一法裏遠。海岸邊矗立著一座四五百米高的陡峭山峰。小艇載著我、尼摩艇長和兩名船員,以及一些儀器,也就是說,一支精密時計、一架望遠鏡和一支氣壓計。

在小艇上,我見到了許多南極海域特有的三種鯨魚:沒有脊鰭的平脊鯨或英國人所稱的“露脊鯨”;座頭鯨,腹部長有褶皺、鰭翅巨大的鰮鯨;褐黃色的長須鯨,是鯨類動物中最好動的一種。長須鯨在噴射高大的水柱時,老遠就能聽到它們的響聲。這三種鯨魚在平靜的海麵上成群結隊地玩耍。我明白了,這片南極海域現在成了被捕殺者們大肆追捕的鯨類動物的庇護地。

我還看見,樽海鞘——一種纏繞在一起的軟體動物——漂動著長長的灰白色須帶,巨大的水母在船槳劃出的旋渦中左右搖擺。

九點,我們登上了海岸。天空在放晴,雲朵在向南逃遁。霧氣在冰冷的水麵上散去。尼摩艇長向尖峰走去。顯然,他是要把它當做自己的天文台。空氣裏散發著含硫磺氣味的火山氣體,在尖利的熔岩石和浮石塊上攀行十分艱難。尼摩艇長這個已經不習慣在陸地上行走的人,這時攀登非常陡峭的斜坡的靈巧和利索勁兒,且不說我自歎弗如,就連擅長捕獵岩羚的獵人也會羨慕不已。我們花了兩個小時才登上這座雲斑岩和玄武石混雜的尖峰。站在尖峰頂上,遼闊的大海盡收眼底,北麵海平線清晰可辨;我們的腳下,晶瑩閃爍的原野白茫茫的一片;我們的頭頂,雲散天開,露出了蔚藍色的天空;我們的北邊,太陽的圓盤像一個已經被地平線這把利刃削去一角的火球;海麵上噴射出上百束美麗的水柱花;遠處,鸚鵡螺號猶如一條沉睡的鯨魚靜靜地躺在海上;我們的背後,南方和東方,是一片遼闊的陸地,岩石和冰塊起伏不平,無邊無垠。

尼摩艇長一登上峰頂,就用氣壓計仔細地測量尖峰高度,這是他觀察太陽時必須注意的一個因素。

十一點四十五分,在這之前還隻能看到折射光的太陽像一輪金盤一樣出現在我們眼前,在這塊荒涼的大陸和人跡未至的大海上灑下最後的光芒。

尼摩艇長舉起能憑借一塊鏡子糾正折射光的十字絲望遠鏡,觀察正沿著一條長長的對角線漸漸地落入地平線以下的太陽。我手捧著精密時計,心髒在劇烈地跳動。如果精密時計指示的時間是中午,而且太陽正好一半消失在地平線以下,那麼我們就是在南極了。

“中午到了。”我喊道。

“正是南極!”尼摩艇長一邊莊嚴地回答,一邊把望遠鏡遞給我。我舉起望遠鏡,太陽正好被地平線切成了兩個等份。

我看著最後幾縷陽光輝映在我們腳下的山峰上,陰影漸漸地爬上了山坡。

此時,尼摩艇長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對我說道:

“先生,一六〇〇年,荷蘭人傑裏特克被海流和風暴帶到了南緯64度,並且發現了新設得蘭島。一七七三年一月十七日,著名的庫克沿著東經38度抵達南緯67度30分,並且於一七七四年一月三十日,沿著東經109度抵達南緯71度15分。一八一九年,俄國人別林斯高[2]晉抵達南緯69度,於一八二一年從西經111度抵達南緯66度。一八二〇年,英國人布朗斯菲爾德在南緯65度受阻。同年,美國人莫雷爾,據他不可靠的記述,沿著東經42度南下,在南緯70度14分發現了未被冰封的海域。一八二五年,英國人鮑威爾沒能越過南緯62度。同年,英國人威德爾[3],一個普通的捕獵海豹的漁夫,曾分別沿著東經35度和36度抵達南緯72度14分和74度15分。一八二九年,英國人福斯特指揮雄雞號船,於南緯63度26分、東經66度26分在南極洲靠岸。一八三一年二月一日,英國人比斯克埃在南緯68度50分發現了恩德比地,於一八三二年二月五日在南緯67度發現了阿德雷德地,並且又於同年二月二十一日在南緯64度45分發現了格雷厄姆地。一八三八年,法國人杜蒙·杜爾維勒到達南緯62度57分,在大浮冰前受阻,發現了路易·菲利普地;兩年以後,於一月二十一日,他在位於南緯66度30分的一個新發現的岬頭上命名了阿德利地,並且在八天以後,又在南緯64度40分命名了克拉麗海岸。一八三八年,英國人威爾克斯沿著東經100度深入到了南緯69度。一八三九年,英國人巴萊尼在南極圈邊上發現了塞布麗娜地。最後,英國人詹姆斯·羅斯於一八四二年一月十二日率領著埃裏伯斯號和恐怖號輪在南緯76度56分、東經171度7分發現了維多利亞地;於同月二十三日抵達南緯74度——當時最高緯度的方位;二十七日抵達南緯76度8分,二十八日抵達南緯77度32分,二月二日駛抵南緯78度4分;又於一八四二年回到南緯71度,但最終沒能超越南緯71度。而我,尼摩艇長於一八六八年三月二十一日從東經90度到達南極,並且占有了地球這部分相當於已知大陸六分之一的陸地。”

“艇長,用誰的名字來命名?”

“先生,當然以我的名字!”

尼摩艇長一邊說話,一邊展開一麵平紋布的黑旗,上麵印著一個等邊的金黃色的“N”。然後,他轉身麵對餘輝還映照在海平麵上的夕陽,大聲叫喊:“再見了,太陽!落山吧,光芒四射的恒星!在這片未被冰封的海麵上安息吧!讓六個月的黑夜將陰影籠罩在我的新領地上吧!”

注釋

[1]詹姆斯·羅斯(1800—1862):英國極地探險家,曾在南極洲發現了羅斯海和維多利亞地。

[2]別林斯高晉(1778—1852):俄羅斯航海家、海軍上將,首次(1819—1821)環行南極洲發現了桑南維奇群島的彼得一世島和亞曆山大島。

[3]威德爾(1787—1834):英國航海家,南極捕海豹船隊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