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板著臉吃燉吊子的樣子估計嚇走了不少客人。
蘇迎也知道出了事,一路上都不敢說話,跟變了個人似的,飯也沒吃多少。到家了終於撐不住了,我車一停,她在旁邊解安全帶,解著解著忽然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這女人以後去演哭戲是個好手,都不用醞釀一下的。
“完了,”她自責地揪著安全帶,帶著哭腔:“我闖大禍了,害你被拍到了。”
“我們倆又沒幹什麼,拍了也沒用,難不成傳我們緋聞。”我好整以暇地看手機。
“他們可以錄音啊,車庫那麼安靜,肯定錄到了!”這女人倒是不傻:“我真是嘴欠,什麼都說了,你和陸宴都完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還得安慰她:“沒事的,又不是捉奸在床。剛才那對話頂多算我暗戀陸宴,癩□□想吃天鵝肉……”
“你才是天鵝肉!”蘇迎氣憤地大吼。
“好好好,我是天鵝肉,陸宴是癩□□。”我看她哭得實在洶湧,抽了點紙給她遞過去。有些人哭起來就跟別人夢遊一樣,是不能中途打斷的,否則後果嚴重。
蘇迎哭了一會,又開始慌起來。
“怎麼辦,以……以後這就是永遠的把柄了,偏偏又是顏弘明,是別人也好啊……”
“陸宴不會讓這東西爆出來的。爆出來也不會被當真的。”
“誰……誰還管陸宴,關鍵是你怎麼辦啊!”
“我隻是個寫歌的,傳出去也沒事。”
“你不是寫歌的,你……你唱歌那麼好聽,以後要當歌王的……”
我被她這種對我莫名的信心給逗笑了。
“原來你還當我是個潛力股啊,目的不單純啊,小姑娘。”
我滿以為講了個笑話,蘇迎卻越發捶胸頓足地大哭起來。她本來就高個,170,也不瘦,又穿了高跟鞋,一邊哭一邊蹬得我車子砰砰響,車前蓋都幾乎被她踢穿。希望她以後撒嬌時候不會拿拳頭捶男友胸口,不然隻怕要當寡婦。
其實蘇迎和我全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身上有種原始的熱情和溫暖,說得不好聽點就叫世俗,很多人輕視她就是為了這點。她不懂音樂,不看高深電影,最喜歡追當紅的狗血劇,早兩年看韓劇還看得眼淚汪汪。品味不高,衣服亂穿,儀態差,熱衷八卦,不懂何為*,也沒有個人邊界的概念。
她聽不出別人的話裏有話,就像她看不出陸宴彬彬有禮下的疏離,她是那種會在公開場合喧嘩、或者在朋友麵前嚷出不該說的那種話的人,情商高的人會對她敬而遠之。她會把青春消耗在這些無望的追逐裏,最終背上一個不太好的名聲。
但是蘇迎有蘇迎的好處。
她認準了的事,就一門心思做到底。她是娛樂圈這些漂亮女孩子裏極少的能吃最底層的苦頭的人,她不懂人與人的邊界,卻會實心實意地對人好。她也許給人一時的尷尬,但結局總不會太差。
我也是過了很久,才明白這道理。
大約在六年前,我被公司當做棄子,第二張專輯流產,十首歌全被我拆開賣給葉霄,賣的錢買了這套房子,其餘的全部拿來喝酒。在將近半年的時間裏,蘇迎每天拍完戲之後的工作,就是沿著三裏屯的長街一家酒吧一家酒吧地找過去,把我撿回來,洗刷幹淨,扔回床上,逼著我吃一點東西。
那段日子對我來說像一場大夢,半年時間就好像睡了一覺一樣消失了。期間我醒來一次,當時大概是九月,快到中秋節了,那時候我的房子還跟個建築工地差不多,牆上都是水泥,滿地都是月光,我發現蘇迎坐在我床邊對著我哭,哭得傷心至極,一度讓我以為我已經死了。
她連哭都哭得這麼搞笑。
她一邊號啕一邊拍著我的床,大哭道“……完了!怎麼辦,你一定已經跟文欣他們吸.毒了!你以後怎麼唱歌!我都叫你不要和他們玩了!你就是不聽!現在怎麼辦!完了,都完了……”
那時候文欣吸.毒的事早就圈內皆知了,蘇迎消息閉塞,晚了一兩個月才知道,剛巧我那段時間常和文欣他們一起喝酒,所以她跟哭喪一樣把我哭了一頓。
那段時候要是沒有蘇迎,我也許早死了。
我離開華天之前的那段時間,陸宴剛剛被雪藏,見到我連招呼也不打。我在華天的時候他們叫我少爺,華天的人叫,外麵的人也叫,意思是我是尹奚親兒子,去哪都帶著,我也一度當真,真是活在夢裏。尹奚連自己都是聶家的奴才,還說什麼親兒子呢。
後來的事,我記不清了。
時間其實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快,有時慢,仿佛上一秒我還蹲在北京淩晨三點的路邊,顏弘明拍著我肩膀問我借火,下一秒我就站在陰暗的地下車庫裏遞給弘明工作室的人一支煙。很多事都變了,而有些事一直沒變,就比如蘇迎號啕痛哭的樣子,實在是一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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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蘇迎之後,我沿著樓梯往家裏走。
弘明工作室的人說我以後有好日子,遇貴人,我能想到的“貴人”也就隻有一個,紀容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