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六層樓,拿鑰匙開門,看見尹奚坐在客廳。
他這兩年裝得很好,老好人,很拘束的樣子,蘇迎這種粗枝大葉的人,對他這種看起來充滿無限善意的人總是會母性爆發,給他倒了水還裝了果盤,我要再晚點回來,說不定就要招待他吃飯了。
看見我回來,這兩人都悚然一驚的樣子,尤其是蘇迎,因為知道我反應不會太好,幾乎是貼牆溜到門口,然後戰戰兢兢說了句:“你們聊。”就側身從我身邊鑽了出去。
尹奚站起來,局促地搓著西裝褲,他跟聶家斷絕關係還能把衣服帶出來,這樣看來聶源對他也沒那麼差。
我沒看他,自顧自脫外套,取圍巾,掛衣服,換了拖鞋,去冰箱拿出冰啤酒來喝。
房間裏安靜得可怕,隻聽見我走來走去的聲音,拉開易拉罐拉環一聲響,尹奚看了啤酒罐一眼,似乎有話要說,說了一句“你……”又停下來了。
我拉開椅子坐下來,正坐在他對麵。
“說啊,”我十分平靜地催促他:“費了這麼大力氣,通過陸宴找到蘇迎,直接進了我家,不是有話要說嗎?”
我現在已經不是二十歲那個隻會被人打了左臉還送上右臉的林睢,今天白天那一場鬧劇,除了是久別重逢太驚喜之外,更是怕他這個瘟疫染上紀容輔,現在紀容輔不在,我自己鐵石心腸刀槍不入,自然可以跟他慢慢來。
尹奚裝完欲言又止,又換上愧疚表情。
“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我笑起來。
不是冷笑,是真的覺得好笑,他還是那一套,寒暄,裝成多關心你的樣子,一點點讓你以為他是溫和無害好人,然後關鍵時候捅你一刀。
“你不是到處都是耳目嗎,還要我自己說給你?”我笑著偏頭看他:“還是你壓根不珍惜這次說話機會,那幹脆現在就滾出去好了。”
我們嚴格來說算是師徒,我每說一次“滾”字,他臉上就露出被刀紮到的表情,都說周律喜歡裝,其實他才是真正的金熊獎影帝,裝受害者裝得自己都信了,也好,人生如戲。
他露出糾結表情之後,總算不再說廢話。
“我最近,自己籌備了一個娛樂公司,”他像是有什麼東西硌在喉嚨裏一樣,說得極慢,一字一句認真措詞:“現在寧家已經確定投資了,班底也確定了,都是你認識的人,小顏,葉桑青……”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我實在對這人的邏輯歎為觀止:“你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你邀請我進你的公司?”
尹奚忽然抬起頭來,又是那副坦蕩的表情,要是我第一次見,也許真的要被騙過去。
“我能拿到業內最好的資源,班底也是最好的,我想用你做歌手裏的領頭羊,演員裏主捧葉嵐,現在國內最好的音樂人都願意跟著我……”
我今年聽過的最好聽的笑話大概就是這個了。
“你真是病得不輕。”我笑著看他:“先不說當年的事,我現在進你公司幹什麼?怎麼,你替聶源的小情人當保姆當膩了,來給寧崢的情人當保姆了?”
這世上人人有老板,上好的經紀人都有公司,肖林,淩藍秋,但是他是唯一一個會把自己的藝人棄如敝屣的經紀人,不僅是自己的藝人,連他的班底、小顏,在這些人和聶源產生衝突時,他拋棄起來也是毫不猶豫的,這些人大概被他洗腦了,隻看見他臉上糾結,看不見他對聶源那無條件的服從。
尹奚又開始裝心虛。
然而我知道,他並不心虛,他天生是聶家的一條狗,盡管演技好點,骨子裏仍然是以主子為天。
“當年的事,是我的錯。我當初第一次受到上麵的壓力,不想讓你們覺得我無能,所以沒有跟你們說原因,隻說會有新的安排。”他竟然露出一絲哀傷來:“我應該告訴你我的處境,我當時已經有了新計劃,但是我怕你覺得我空口白話,就沒把計劃告訴你,你還記得裴東宇嗎,他願意為你出專輯的,隻要你那時候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