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哭靈(1 / 2)

宮道上很靜,隻聞輿車車輪的轔轔之聲,君婼尚有些迷糊,一覺醒來,喜慶的婚禮成了喪禮,發髻簡單挽著沒有任何飾物,素著一張臉,再看看身上的素衣,乃是白色的織錦做成,怎麼看都覺得壓抑。

她對殷朝皇權交替時的禮儀所知甚少,卻也知道為人兒婦要服重孝,哭喪舉哀。

她猛然一驚,從混沌狀態中回過神,揭開小窗帷幔,清冷的空氣湧了進來,小雪早已停了,宮燈照著地麵的青石板,沒有積雪,隻留微微的濕意。

回過頭喚一聲鄭司讚,略有些緊張問道:“進了宮中,我是不是要披麻戴孝,到靈前為先帝舉哀?”

鄭司讚點頭:“太後體弱多病,德太妃整日吃齋念佛,頂多早晚去靈前哭上一場,當今皇上以外,先帝尚遺兩子,都未成年,其餘每個時辰上香哭靈,帶頭的隻能是君娘子了。”

君婼手揪住了衣帶,看一眼采月,采月也正緊張看著她,摘星在一旁嚷道:“我們公主不會哭……”

采月瞪她一眼,底下的話就咽了回去,鄭司讚正色道:“必須要哭的,這是身為兒婦的孝道倫常,若是民間,是要邊哭邊唱哀歌的,宮中自有中官代替,君娘子隻需哭出頭一聲,底下自有命婦宮人們跟著。”

看君婼一臉為難之色,安撫道:“君娘子想想傷心事,比如千裏遠嫁,從此故國隻在夢裏。”

君婼歎口氣,半晌悠悠說道:“鄭司讚可聽說過麋鹿?大昭國民間叫做四不象,頭臉像馬、角像鹿、頸像駱駝、尾像驢,十分有趣。”

鄭司讚雖老成持重,也不過是二十歲的年紀,好奇問道:“這樣有趣?當真想見上一見。”

君婼笑笑:“大昭國點蒼山腳下有許多麋鹿,我八歲那年曾大病一場,病中有一頭幼鹿闖入宮苑,我將牠養在身邊,牠與我每日作伴,有牠為我解悶開懷,病很快好了起來。病好後嫌宮中憋悶,帶著牠去山間遊玩,碰到一頭母麋鹿,可能是牠的娘親,牠頭也不回隨著去了,我十分傷心,可是心中再疼,也流不出眼淚,太醫說是大病一場落下了病根。從那以後,就沒流過一滴眼淚。”

鄭司讚驚訝不已,這世間竟有人不會哭嗎?想起昨日大昭國二皇子走送,君娘子一滴眼淚沒流,當時以為她性情剛強,誰知竟是不會哭?

曆代的規矩,皇後居於坤寧殿,可慶壽殿傳出的太後懿旨,讓君娘子入宮住沉香閣,這就意味著不一定能冊封為後,若是國喪期間表現不盡人意,她在大內就再無出頭之日。

看一眼君婼,鄭司讚鄭重說道:“國喪非同小可,君娘子剛剛成親,多少雙眼睛盯著,上有太後與皇上,下有妃嬪命婦宮人,君娘子必須要哭,且要情真意切涕淚橫流,帶頭的時候務必嘹亮哀切,待眾人都哭起來,可不出聲,但要有眼淚。”

君婼低了頭,喃喃說道:“大昭國以佛教為國教,君民亡後,都舉行火葬,簡單而莊重,不過,我得入鄉隨俗,不是嗎?”

她闔目沉吟,鄭司讚斟酌著壓低了聲音:“奴婢有一個主意,將大蔥大蒜搗成泥裝在瓶中,哭的時候拔開瓶塞聞一聞,若是不行,在鼻尖抹上一些。”

摘星拊掌說好主意,鄭司讚窘迫說道:“這是無奈之下,奴婢的餿主意,君娘子一聽罷了。”

采月斟酌道:“主意是好,可大蔥大蒜辛辣,別人聞見氣味,豈不會生疑?”

鄭司讚說也是,君婼依然閉著雙目,似昏昏欲睡,摘星喚一聲公主,君婼茫然睜開眼:“一時想不出法子來,我先補會兒覺,不養足了精神,怎麼哭靈?”

說著話又閉了雙眼,不大的功夫果真睡了過去,頭跟著輿車搖晃東倒西歪,采月歎口氣坐過去讓她倚著後背,鄭司讚看著公主的睡顏,這樣情形下也能睡著,倒是有幾分入主後宮的氣魄。

沉香閣多年無人居住,宮人們已布置一新,並大開了門窗,閣內依然有些灰塵的氣味,君婼吸吸鼻子笑道:“濕氣過重,摘星,換個香爐吧。”

摘星答應一聲,從一隻大箱中拿出一座青銅博山爐,引燃了,須臾便有艾葉混著檀香的香氣隨鼻息緩緩而入,鄭司讚要阻攔,君婼擺手道:“這會兒沒有旁人,此香乃是祛疫避瘟香,可化濕清熱,芳香辟穢,若是有關節風濕,常年熏之,每日避戶一個時辰,雖不能痊愈,卻能止陳痛。”

鄭司讚似信非信,說話間,屋中灰塵濕氣已去,隻覺舒適。笑說道:“奴婢的師傅,是尚儀局的尚儀,患風濕之症多年,一到嚴冬雨雪天氣,夜裏疼得睡不著覺,白日裏還要強撐著掌管事務,昨日一場雪,師傅她老人家不知怎麼熬。”